「你住口!朱存極,你心中難道就沒有一點廉恥嗎?你如此無骨,有何臉面去見高祖,成祖的在天之靈呢!」都任老大人終於忍不住怒斥。
----誰都可以勸降,唯獨你朱存極不行,你是朱家人,皇親貴胄,這麼多人拼死守城,為的就是你朱家的天下,如果見到你這樣,城中將士豈不是都要寒了心?
尤振武心中嘆,這等蠢貨,居然會是大明的王爺。於是不再搭理朱存極,目光再看向趙彥亨,高聲問道:「趙大人,當初在西安火器廠,可記得我曾經說過的話?」兩人共事時間雖然不長,但也有兩三月,其間尤振武說過的話多了,趙彥亨自然不能知道,他說的是哪一句?
於是問道:「不知總兵指的是哪一句?」尤振武道:「趙大人還真是貴人多忘事啊,曾記得我當日押解火器前往潼關,臨行前叮囑你,要你務必小心,千萬不可」後面的半句話,忽然低沉了下去,趙彥亨離得有些遠,沒有聽清楚,左右看,發現監視的闖軍騎兵都用狐疑的目光看著他,他心中一驚,急忙再問道:「千萬不可什麼?總兵。我怎麼不記得?」
「我當日說,你一定要記著」尤振武的聲音還是不太高,趙彥亨還是有點不太清楚,於是他不自覺的向前提了提韁繩,也就是又向前走了三五步,而城頭張祿等的就是這個機會,於是猛的張弓搭箭,照著趙彥亨的胸口就是一箭。
「嗖!」張祿手中之箭疾如雷電,快似流星,直撲趙彥亨。眾人只覺得眼前光亮一閃,似有什麼物件在空中划過,隨後就聽見趙彥亨一聲慘叫,捂著胸口,跌落馬下。
趙彥亨猝然落馬,護在他身後左右的四個闖軍騎兵大吃一驚,本能的就是閃避後撤,同時拉著秦王朱存極,而朱存極先是驚訝,待到看清楚趙彥亨倒在地上,胸口長箭貫胸而過,全身抽搐,眼見不能活之後,他心中驚駭,只恐城頭尤振武再向他射箭,於是驚恐的說道:「竟敢放箭,好大的膽子,你們不知道我」後面的話還沒有出口,他就覺得眼前一黑,直挺挺的從馬上摔了下去,原來是被嚇暈過去了。
兩個闖軍騎兵急忙跳下馬,將他重新扶上馬,急急而撤,其他的闖軍騎兵則是用盾牌遮擋,防止城頭榆林軍再射。
陸之琪則早已經驚慌的逃開了。
「射的好,這就是附逆的下場!」都任老大人哈哈大笑,又高喊道:「再有勸降者,格殺勿論!」尤振武則是面色凝重,秦王投降之事已經天下皆知,其在城牆下出現,其實也不意外,但其對榆林軍心士氣,依然有相當的影響---連你朱家人都投降了,我等拼的還有什麼勁?
歷史上,秦王和晉王曾經在京師城下出現,也曾經向京師喊話,致使本來就軍心不穩的京師城防更加慌亂。
「方伯大人,總鎮~~」一個隊官奔上城頭,向都任和尤振武報:「東城亦有賊人勸降!」同一時間,幾十匹的快騎奔到了榆林東城之下,也在一箭距離勒馬站定,為首那人頭戴六瓣將盔,身披棉甲,頜下的鬍鬚半白,立在城牆下,仰頭望著東城樓的
「孫」字將旗,高呼:「孫副鎮,可還認得老夫否?」聲音洪亮無比,每一個字都清楚的送到了東城樓之上。
東城頭的榆林守軍都微微吃了一驚,因為他們已經認出來了,出現在城下的不是別人,乃是榆林將門之一的左家當家人,原延綏總兵官左光先!
而他的三個兒子,左襄左定左緒也都跟在身後。原來,左光先左緒父子雖然被定刑,但尚未發配,李自成就攻破了西安,左光先遂順勢投降,被李自成當成了座上賓,這一次攻取榆林,他身為舊日的延綏總兵,在榆林城中多有舊部,李自成自然是要帶上他的。
站立城頭的孫惠顯自然也認出了城下的左光先,怒道:「左光先,你果然已經投靠了闖賊!枉你世受國恩,竟然背國投賊,可恨我竟沒有早看清你的嘴臉!」----過往,他在左光先麾下為將,曾得左光先提拔,和左光先還算有些交情,因此對於左光先的背叛,十分的憤怒。
左光先長嘆道:「非我願意,實在是大勢所趨,人心所向,我不得不從也。」孫惠顯冷笑:「今日到我城下,是來勸降的嗎?」
「非為勸降,實有一些話,不吐不快。」左光先道。
「免開尊口吧,你既然已經投靠闖賊,那就已經是我孫惠顯不共戴天的仇人,請速速離開,不然孫某就不客氣了!」左光先高聲道:「孫副鎮,你我交情,非是一般,容我說完如何?」說著,右手向身後指:「我身後之人,你可能認識,也可能不認識,但他們都曾經是一方總兵,如今為闖王帳下的大將。我來為你介紹,這一位是原河南總兵陳永福,這是原陝西副總兵李國奇,原花馬池副將董學禮,原參將梁甫,還有我的三個犬子。」聽到左光先介紹,陳永福李國奇等人,包括左光先的三個兒子,左襄,左定,左緒都向城頭的孫惠顯抱拳行禮。
李國奇還喊:「孫副鎮,別來無恙?」原來,他和孫惠顯也是故人。看到都是投降闖賊的原朝廷將官,孫惠顯手拍牆垛,怒道:「無恥之輩!」城樓上,有認識左家三公子的榆林軍卻都是驚訝,不是驚訝左襄和左定,兩人和印象里的樣子完全一般,連甲冑都沒有變,依然是過往的樣式,但三子左緒,卻完全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如不是左光先右手所點,誰也不能相信城下那個骨瘦如柴,面色蠟黃,毫無精神,連眼皮子好像都已經抬不起來的年輕人會是當初在那個榆林飛揚跋扈,可以在城裡橫著走的左家四公子左緒!
難道只因為在大牢裡蹲了兩個月嗎?聽到孫惠顯怒喝無恥,左緒蠟黃的臉,忽然又變的通紅,胯下戰馬微微躁動,像是感覺到了他激動的心情,左緒奮力的拉住韁繩,制止了坐騎的躁動,隨即低下頭,似乎連往城樓望一眼的力氣,也都是沒有了。
左襄左定都看他,臉上似有責備之意。左光先的目光依然望著城樓,高聲:「孫副鎮,我等今日來,實不為勸降你,實在是為你感到不平啊!天啟二年,你就已經是守備,這些年,出生入死,為朝廷效力,不論功勞,只論苦勞,這榆林總兵就非你莫屬,但朝廷先是昏聵不明,用王定為總兵,王定之後,居然又用了一個黃口小兒為總兵,完全置你於不顧,你能咽下這口氣嗎?你能委屈,但老夫要為你鳴不平啊!尤振武何德何能,居然能凌駕於你之上,你帶兵打仗的時候,他還穿著開襠褲呢嗎,你為副鎮的時候,他也不過剛剛中武舉,何以一年時間,就能越過諸般將領,成為一鎮的總兵?朝廷如此不明,尤家如此欺人,孫副鎮,你真的能忍嗎?」說到最後,其挑撥離間之心,就是傻子也能看出。
李國奇也道:「是啊孫副鎮,堂堂十幾年的悍將,出生入死,豈能居於黃口小兒之下?你麾下的兄弟怕也為你不平啊!」孫惠顯大怒,喝道:「狗賊住口,我豈能中你的離間之計?」說話間怒不可遏,抓起弓來,搭上一箭,就向左光先射去。
只可惜左光先立馬在一箭之外,孫惠顯雖然用盡全力,拉弓如滿月,但羽箭射到左光先面前時,卻已經綿軟無力,輕輕的落在了左光先馬前。
其他人嚇了一跳,都下意識的閃躲,只有左緒呆若木雞的動也不動,就好像根本沒有見到射下的羽箭。
左光先撥馬避了一下,高聲道:「孫副鎮,我當年可待你不薄啊,你何以如此對我?」孫惠顯罵道:「對付逆賊,吾只有利箭!」轉對身邊:「給我放炮,轟死這兩個奸賊!」
「是!」身邊人答應。聽到要放炮,左光先又道:「孫副鎮你不可再糊塗下去了!闖王寬厚仁善,我等歸順以來,不但官復原職,而且禮遇甚重,古往今來,少有這樣的明主啊。西安歸順,京師也不遠,天下即將大變,連秦王都降了,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孫副鎮,你何必為了尤振武那黃口小兒,而將自己陪葬呢。這對你何益?對你家人何益?今日老夫所說,都是肺腑之言,你多想想吧。」說完撥馬就回。
李國奇也喊了一聲:「孫副鎮,好自為之啊!」也跟著跑了,陳永福等人也都撥馬追上。
噠噠噠噠,他們急急離開,只恐稍慢了一瞬,就會被城頭的火炮轟擊。
「便宜了這兩條老狗!」因為左光先跑的太快,城頭來不及放炮,孫惠顯氣的跺腳。
想一想,恨恨道:「若是兩個奸賊再來,不必問我,直接用大炮轟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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