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對楊鶯的手段頗為好奇。
這些桀驁不馴的殘天道高手可沒那麼容易聽話,而且楊鶯還年紀輕輕,還是女人。
這兩個弱點足以沖抵掉她出身及修為。
如果沒有足夠的手段,這些殘天道高手絕對會陰奉陽違,或者裝死耍賴。
「師兄。」法寧來到小亭里,有些扭捏。
法空看向他。
法寧胖壯的身子做出這幅模樣,格外的惹人發笑。
法空笑道:「是因為唐前輩?」
「是。」法寧忙點頭。
「她應該不會再來了。」法空道:「權當她從來沒出現吧。」
「唐前輩對藥材的了解當真厲害,」法寧讚嘆道。
「嗯,確實厲害。」法空微笑道:「只是她的身份……」
再怎麼說,都無法改變一個事實,她是釣月道的。
釣月道與金剛寺的恩怨糾纏太深,當初為了捉住這六個頂尖高手,金剛寺折了幾個高手。
「既然是師伯喜歡的,師兄你為何……」法寧實在不理解。
如果換成自己,師父也像圓智師伯一樣喜歡上一個女人,這個女人還對師父一往情深的話,即使沒真正在一起,也會感覺親近。
法空溫聲道:「那我該如何呢?」
「嗯……」法寧遲疑。
一時之間,他也沒辦法說要怎麼做。
法寧覺得不妥的是法空的態度。
太過冷淡,好像對陌生人一樣的冷淡。
法空嘆口氣:「還有師祖在呢,如果對唐前輩太過熱心,師祖會感覺如何?」
唐月顏確實是師父的戀人,確實也心懷親近之意,可是更親近的是師祖慧南。
慧南脾氣差,愛罵人,可對自己確實是極好。
而慧南對唐月顏是極不待見的。
自己要偏向哪一邊是不需要艱難抉擇的。
「林飛揚。」
「來嘍。」
林飛揚一閃,出現在小亭里。
他現在踏入神元境,御影真經的玄妙更進一步發揮,瞬移的距離遠超當初。
甚至短距離的陽光完全可以當成陰影來穿梭。
「你去大永,暗中跟著唐前輩吧。」法空道:「那邊應該很兇險,關鍵時候救她一命。」
這也算是全了師父與她的一場苦戀。
自己這個弟子能做的也只有這個,沒辦法再多做什麼了。
「沒問題!」
林飛揚頓時雙眼放光。
踏入神元境之後,他一直蠢蠢欲動,覺得自己這一身本事應該好好用一用。
一天到晚留在藥谷,委實暴殄天物。
現在終於有機會了。
法寧露出笑容。
法空道:「除非性命關頭,否則別亂出手,別多管閒事!」
林飛揚拍拍胸脯:「和尚你放心,保准護得她安全。」
「去吧。」
「走也——!」林飛揚毫不猶豫,一閃消失。
——
清晨時分,萬道金光照進藥谷。
法空沿著湖邊漫步,腳踩厚軟的茵茵綠草。
周圍清氣撲鼻,呼吸著仿佛所有肺泡都舒展開。
山谷處處瀰漫著盎然的生機。
法空的臉色卻漸漸沉肅。
他想到了當時天眼通與天耳通所見所聞。
神武府其實就是朝廷自己掌握的武林高手,隸屬於軍機大臣,超然獨立。
如果有哪一宗做亂,神武府會出兵鎮壓,除此之外,神武府對宗門並無約束與管轄權。
可為何神武府會下紫玉密令?
憑什麼下紫玉密令給殘天道,而殘天道為何要遵從?
這一道紫玉密令如果是下給金剛寺,金剛寺絕不會搭理。
除非皇帝下旨,否則朝廷的命令根本不理會。
魔宗六道的地位當然不如大雪山宗,畢竟大雪山是太祖御賜之地,獨成一體。
但魔宗也沒必要聽神武府的,除非,他們已經勾結為一體,魔宗投向了神武府。
他很快又搖搖頭,這些俗事紛紛擾擾,終究還是跟自己沒什麼關係的。
修行才是最根本的。
且把清心咒提升上去吧,不想再經受那種無力感。
他慢慢閉上眼睛。
眼睛閉上,周圍變得更加清晰,自己好像忽然間多了幾雙眼睛,三百六十五度無死角。
依虛空胎息經所說,乃心眼打開。
心眼一開,可觀萬物。
心眼觀物,洞幽燭微。
他如今能看遍方圓百米,站在湖邊,整個山谷皆在自己的心眼範圍。
他能看到湖裡的每一條游魚,能看清每一根水草,甚至能看到湖底的每一塊小石子。
能看得清山壁上每一朵鮮花,鮮花下的每一個石坑,坑的深淺,泥土的多少。
甚至能看得清泥土下面的根須。
這便是洞幽燭微,遠比眼睛更銳利。
他念頭一動,忽然閉著眼睛雙手結印,嘴唇翕動,一道清心咒落到了正在挑水的法寧身上。
法寧忽然一定。
他疑惑的扭頭看過來。
發現法空正結印,便放下心,繼續挑水。
法空微笑。
果然可以,法寧接受到了清心咒。
隨著虛空胎息經的火候更深,精神力更強,心眼觀照的範圍也會增加。
到時候,自己施展佛咒的範圍大增,會遠遠超過視野範圍。
他心念微動,繼續催動清心咒,然後一道道清心咒落到了湖中的魚兒身上。
每一條魚一道清心咒。
清心咒落到魚身上,清心咒的熟練度增加不如人身,三條魚才抵得上法寧。
不過他一次能將清心咒落到五條魚上。
這樣反而更快。
他一口氣練了一天的清心咒,虛空胎息經顯威,竟然絲毫沒感覺到疲憊。
傍晚時分,法寧去齋堂拿來餐匣,兩人正吃著飯,法恩飄然過來。
法空於是來到慧南院中。
夕陽已經西下,暮色上涌。
慧南正在院中練拳,穿一身灰色短衫,仍舊是那一套慢悠悠如太極拳似的拳法,懶洋洋瞥他一眼。
法空這一次沒貿然打擾,站在一旁靜靜觀看。
慧南仿佛沒看到他,依舊慢慢悠悠打拳。
晚風徐徐,搖動牆邊的青竹簌簌,它們正隨著他拳勢而起起伏伏。
直到慧南打完了拳,收了勢子,法空才合什一禮:「師祖。」
「她來過了?」
「誰?」
「裝什麼糊塗!」慧南斜眼看著他:「以為我是聾子瞎子?」
「哦,唐前輩。」法空點頭:「確實來過了,傷心欲絕,痛不欲生!」
「哼,痛不欲生!」慧南發出一聲冷笑,冷冷道:「她怎麼不早死!」
法空沉默。
這話太毒,太不符高僧的身份。
也看得出他對唐月顏多麼痛恨。
「你知道吧?」慧南冷冷道:「你師父圓寂時,只有四十六歲。」
法空頷首。
他其實是不知道的。
慧南抬頭看向暮色,眼神恍惚,悠悠說道:「如果沒廢了武功,現在還活蹦亂跳,再活過一百年沒問題。」
法空輕輕點頭。
師父圓智的資質驚人,類似於現在法悟,驚才絕艷,必然是一代高僧。
跨入神元境是水到渠成的事,如果沒有意外的話,活到一百五十歲也輕輕鬆鬆。
「這個孽障,沒出息的混帳!」慧南咬牙切齒:「就為了一個女人……」
他雙拳緊握,青筋賁起。
法空忙岔開話,好奇問道:「師祖,為何唐前輩等到現在才來見師父?」
這個問題一直橫亘在他心間,一直想問清楚。
「二十年不得相見。」慧南冷冷道:「這是你師父自己立下的誓言。」
他發出一聲冷笑:「你知道他為何發下此誓?」
法空搖頭。
慧南道:「那魔女當初廢了你圓新師叔,你師父前去替你圓新師叔報仇,想要廢她。」
法空輕輕點頭。
金剛寺與釣月道的恩怨已深,唐月顏廢一個金剛寺弟子,或者金剛寺弟子廢一個釣月道弟子,尋常得很。
「可這孽障最終犯了混!」慧南發出冷笑:「這孽障,他……他竟然因為那魔女美貌,就下不去手,反而喜歡上了她!」
法空皺了皺眉。
這確實不應該。
美麗的女人多的是,而且身為和尚,最少是不能碰情關的,否則就是前功盡棄。
「他自廢武功,代替那魔女跟圓樹謝罪,同時發誓二十年不見她,換來寺內不再追究那魔女!」
「……原來不是寺里廢的師父武功。」
慧南渾身發抖,咬牙切齒:「這個孽障,只想著女人,只想著自己,就不想想同門,不想想金剛寺,不忠不義不孝!」
法空忙一記清心咒施出。
慧南頓時如撒了氣的皮球,長長吁一口氣。
身體不再顫抖,手背上的青筋也褪下去,恢復了平靜。
他狠狠瞪一眼法空。
法空陪笑:「師祖,事情都過去了,師父已經圓寂,便讓往事隨風去吧。」
「你沒叫師娘吧?」
「當然不會。」法空搖頭。
慧南哼一聲,臉色緩一緩:「這魔女,害人不淺!」
法空點點頭附和。
其實此事很難說到底是唐月顏的錯,還是師父圓智的錯,兩人都動了情。
他肯定不能說師父不好。
慧南冷冷道:「法空,你前途遠大,如果真堪不破情關,那就還俗,別既想當和尚,還要有女人!」
法空道:「師祖放心。」
「哼哼,當初我對你師父很放心,結果這孽障……」慧南冷笑連連。
法空轉開話題,溫聲問:「師祖,殘天道這批高手過去,還能回得來嗎?」
「送死而已!」慧南冷冷道:「他們那邊難道沒有準備?肯定是陷阱與埋伏等著,看他們怎麼死!」
「朝廷為何不讓我們去大永報復回來?」法空道:「為何派了魔宗的高手?」
他其實並不關心這個。
可顯然慧南是關心的。
說這個便是禍水外引,免得繼續訓斥自己。
慧南皺眉頭。
「除了殘天道,其他五道呢?」
「據寺里的消息,其他五道都有高手過去。」
「難道只有魔宗六道?」
「嗯。」
「這難道不奇怪?」
慧南白眉鎖得更緊。
法空暗鬆一口氣,趁機合什一禮:「師祖,我還沒吃飽飯,先告辭啦。」
慧南瞪他一眼,擺擺手。
第92章 心眼(三更感謝盟主幸福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