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後傳來宋清頤母親有些意外的聲音,「是端謹?來了怎麼不快些進來。」母親的聲音優雅安寧,微微帶著一絲內疚和喜意。
宋清頤自然知道母親內疚什麼,是想著親子要被迫娶男妻,自己卻還要下藥強迫。只是重新醒來的宋清頤自然是不怪母親的。
扶著齊潤雲邁開步子,宋清頤高聲應了一聲,過了前院,前邊有警醒的婢子早就打起了正廳的捲簾。
進了正廳,果然見到正座上的母親之外,底下錯落著幾位姨娘叔父們,而先前應話的六姨娘因為進門的晚僅是陪在末座。
宋清頤也沒理會其他人,只是鬆了扶著齊潤雲的手,對主位上面帶慈愛的母親做了一揖。「娘親。」口中吐出生冷了許多年的稱謂,宋清頤面上不顯,心下卻是巨震。父親母親在時,他身為家中唯一的嫡子,萬千寵愛在身,哪裡會在意這一聲綿軟的稱謂,平素里至多也就是叫一聲母親,然後自顧去耍弄自己的事情,眼下這一聲娘親卻讓他想起了上一世他的母親去世前那失望和痛心的眼神,目光一暗,宋清頤趕緊低下了頭。
上座的宋老夫人因為宋清頤的稱呼愣了一下,隨後才露出欣慰的笑容,「端謹今兒個倒是做了小兒姿態,這是取了媳婦兒來娘親面前現寶呢?」本來這話宋老夫人是調侃不出口的,畢竟昨兒個洞房的助性之物是她親手下了的,第二日她是真擔心會面對兒子的怨懟。現下兒子陪著來請安,又口吐了經年未聞的「娘親」,雖然不知道原因,但是顯然兒子是不怪她了。
宋老夫人帶著慈愛看著底下的兒子,以及兒子身邊站著的那個安靜俊雅的男媳——齊潤雲進習禮苑十五年,宋老夫人自然不可能沒有見過,只是她疼愛自己的兒子,覺得正妻娶個男子總是埋沒了自己的嫡子,因此雖然不見得刁難齊潤雲,卻也是不喜這人的,也就從來沒仔細打量過這人。不過眼下,兒子親自陪著來請安,這在夫家的禮節里,算是給正妻最大的面子和憐惜,加上兒子不明緣由的轉變,宋老夫人自然愛屋及烏斂了那點不喜,仔細打量起來。
人是文靜的,氣質也不差,五官雖然不夠精緻,倒也清俊宜人,就是瞧著有些安靜沉默。宋老夫人默默點點頭,讓身邊的丫鬟給宋清頤小兩口設了座位。
坐下不久,跟著宋清頤他們一起來的侍婢端上了兩個托盤,一副盛的是官窯脫胎填白蓋碗,內煮瓜片,色澤寶綠;另一副盛的一樣是蓋碗,卻是一溜五盞,色澤淺青——這是齊潤雲要給長輩敬的媳婦茶。
因著宋清頤一路陪來,宋老夫人又對著齊潤雲的媳婦茶含笑接過,且遞了禮包,顯然沒有任何刁難的意思,因此剩下的姨娘叔父們自然明了這個宋家嫡子長媳的位置算是被內院承認了,也並不多加刁難,很是爽快的喝了茶,遞了禮。
只是在呈給六姨娘——就是先前入門時那一聲嘲弄的人——宋清頤還是注意到了她眼中一閃而逝的怨憤。
按著規矩,作為嫡子正房媳婦兒,齊潤雲只要給正房婆母跪地敬茶,其餘的庶母叔父們,只需要躬身呈上茶碗,而且今後也無需再行這樣的大禮,畢竟嫡庶之別還是在重規矩的家族之中是非常受推崇的。而眼下這六姨娘的「怨憤」從何而來就不難猜測了。
宋清頤嘴角冷冷的勾了一下,沒有眼色,不自量力的東西!抬眼,果然看見自家娘親眼中一閃而逝的厭惡。
敬茶之後,這新媳婦的新婚禮數才算結束,之後就要在末座陪著長輩,只待午間用飯,作為媳婦伺候婆婆用飯之後就能回了自己的院子用餐。只是此刻宋清頤在場,又是知曉齊潤雲的不適,自然不願意讓他在這種無聊的場面上乾耗一個早上,還要餓著肚子撐著立規矩,更何況雖然父親也有男妾,卻並不多,也不受重視,一會兒用膳是不會和母親姨娘們一起出席的,讓齊潤雲留下伺候多少有些尷尬。
因此帶著點耍賴,宋清頤笑眯眯地對母親提了昨兒夜裡勞累了齊潤雲,打著求得今日好生休息的話茬。
倒是宋老夫人見著兒子許久不曾有過的耍賴樣子,心下雖然疑惑兒子態度的轉變,不過倒也樂見其成,想著或許昨夜洞房之後,總是讓他留了心,於是開心地免了齊潤雲的規矩,放了小兩口回自己的院子。
母子倆的這一來一往自然落在了在座其他人的眼裡,想來先前所謂正妻不得寵的傳聞倒可以不攻而破了,這也是宋青頤要打的主意。
而一直安靜地按著規矩行禮敬茶的齊潤雲退到一邊後仍舊沒有多開口,面對眼前有些意外的場面顯得鎮定自若,只是偶爾在眼中閃過的一絲訝然顯示出這人心底的一點思緒。
等這些來來回回的規矩一了,兩人回到自己的院子也已經過了一個多時辰。宋清頤看著額上有些薄汗的齊潤雲,「躺著休息吧,我先去見父親。」下意識地想替他拭汗,又覺得有些突兀,最後只是留了這麼句話,退了出去。
轉身往外走的宋清頤自然沒有注意到在聽到他要去見父親的話後,齊潤雲的目光暗了暗,最後什麼也沒說,只是站在門邊,看著宋清頤迅速走遠……
4.第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