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雲，我得和你談談。」
王碌隨便在學校對面找了一個花壇，坐下後點了根煙。事實上上次協力處理食屍鬼的事件之後，他就產生了這種想法。
他最近總算是看明白顧雲這個人了。
除了特別能打這種顯而易見的特點之外，他發現顧雲人不壞，甚至還屬於熱心腸的那類人，但就是性子直，想到了什麼，看到了什麼就直接當面說出來，不會進行絲毫的掩飾。
「你不能因為看見了一些事，就直接跑去當面跟別人說。」
王碌自身也算是深受其害。
第一次見面時，他說安鈴凶多吉少，結果他還沒反應過來，顧雲就直接去安鈴那裡把他給賣了，害得他在保安室里解釋了一下午，直到傍晚，保安才勉強相信了他不是打算尾行安鈴的變態讓他走了。
「不當面說，他們怎麼知道？」
顧雲反問。
被人當做神經病看待對顧雲而言已經算是家常便飯了，但他覺得，真正愚蠢的是那些人——不但對自己身邊的危險一無所知，而且也不懂得居安思危，及早預防。
「話不能這麼說，救人也不能這麼救。」
王碌吐出一口煙圈，「來，我給你說個真人真事，其實當我意識到自己的與眾不同時，我也和你一樣，想當個救死扶傷的英雄來著……」
王碌說的故事發生在二十多年前，那時的人們住的還是平房，網絡時代沒有到來，閒暇時人們會走出房子，聚在院子裡下棋吹牛。鄰里關係比現在緊密得多，基本院子裡的人相互都認識。
大院裡有個象棋下得特別好的老頭，王碌沒事時，就跑去纏著對方學下棋。
老頭是個好人，不但傾囊相授，而且棋下累了還會邀請王碌來自己家蹭飯。
「可是有一天晚上，我發現老頭要死了。」
說話時，王碌仰頭看著夜空，那是他第一次見到黑氣的存在，「那天學棋的時候，老頭後面跟了個沒見過的白臉女人，我當時沒多想，以為是老頭的親戚，可是後來老頭回家，鎖了門，那個白臉女人卻直接從門裡穿了進去。」
「後來呢？」
對於惡靈的話題，顧雲還是比較感興趣的。
後來當然是他怒髮衝冠，一拳將惡靈打得粉碎並從此走上了惡靈獵人的道路。
當然，這些是僅存在於王碌幻想中的橋段。
「實際上，我敲開了房門，把事情當面告訴了老頭。」
老頭慈眉善目地對他笑了笑，沒當回事，「而我在他家大吵大鬧，最後可能是把他惹惱了，老頭把我媽叫來了。我媽二話沒說，拎著我的耳朵把我提溜回家了，還把我在房間裡關了一晚上。第二天，老頭果然死在了家裡。」
「死了？」
顧雲有些驚訝，他本以為王碌講的是他曾經徒手便制服惡靈的光輝事跡。
「死了，當時我尋思著，現在他們總能相信我說的是真的了吧？我不信邪，把這事說了出去，可是他們不但認定了老頭是因為心臟病在家裡猝死的，而且還覺著我腦子有病，從那天起，大院裡的人都離我遠遠的，放學回家時，還經常有人對我指指點點，後來我父母也架不住壓力，沒多久就搬走了。」
旁人的指指點點王碌並沒有放在心上，卻唯獨有一件事讓他一直耿耿於懷，「我的話，到最後我媽都沒信。」
時至今日，二十年過後，人們仍然堅信著老頭是心臟病猝死的。
在顧雲身上，王碌隱約看見了曾經的自己——顧雲有個妹妹，也從來沒相信過這世上有超自然事件的存在。
「最主要的原因，可能還是你太弱了。」
顧雲設身處地地想了想，如果換做是他，那老頭不會死，因為在白臉鬼試圖準備混進老頭家裡的剎那，她就已經是具屍體了。
「這話倒是說得沒錯，但並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樣，強的像是別的星球的人一樣。」
一如既往的顧雲式發言，然而這一次，王碌卻沒有扯著嗓子沖對方嚷嚷，「因為我很弱，所以後來幾次遇到類似的事件，差不多都是相同的結局。所以我意識到，這是個吃力不討好的差事。」
他的目的是救人，可卻換不來任何感謝，反而被人們當成瘋子看待。
偶爾躺在床上，王碌也會充滿惡意地去想，那些人在死到臨頭時，會不會後悔親手將自己推出了門外？
不過他註定永遠無法得到回答。
「顧雲，其實吧，想當普通人沒有那麼複雜，反而相當簡單。」王碌頓了頓，繼續說道，「你只要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做，看見了惡靈就當無事發生，這樣一來，人們自然到死都會相信你是個普通人。」
想明白了這個道理，便再也沒有人將王碌當成是瘋子來看待，反而朋友們大多都認為他是個不錯的人。
反正這個世界每天都有人死去，他只是個普通人，成為英雄只是少年時期不切實際的中二幻想罷了。
「不干，我又不是為了讓他們感謝我才去和惡靈打的。」
「顧雲，你還真是個……憨批啊。」
王碌熄了菸頭。
不過也正是因為顧雲憨到了無可救藥的地步，才讓他這個年齡都快要比對方大上一輪的老爺們感到汗顏。
不理會他們的中傷，即便親人的不理解也不會讓他產生動搖，與此同時，又身兼能夠與邪祟之物戰鬥的力量。
看著顧雲，王碌就像是看到了只存在於理想中的自己。
「所以說，和普通人協調的事完全不適合你這種人。既然你不喜歡，就交給我來做，你只需要做你擅長的事就好。」王碌深吸一口氣，「雖然我打架不太在行，但我知道該怎麼和人打交道。」
「我是無所謂。」
顧雲點頭，他本來也不喜歡和其他人打交道，能夠提起的，只有與惡靈之間的戰鬥。
「好，以後的委託，你只要待在一旁什麼都不說就行。」
當然，王碌也永遠無法知曉顧雲的真實想法。
不是為了救人，也並沒有任何兼濟天下的想法。
為了保護妹妹的安全，將一切威脅扼殺在搖籃之中只是原因之一。
另一個原因在於，顧雲喜歡戰鬥時緊張刺激的感覺。
但是在這個世界……
打人是違法行為。
打惡靈不違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