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瓦伊陷入到絕境時。
「等等!」伴隨著驚呼的聲音,一道人影往競技台上飛去。
不過,還沒等他接觸到競技台的穹頂,就被從天而降的威壓,壓制的不能動彈。
而這道人影,並不是安格爾這邊,反倒是……灰商。
如果是之前的話,灰商倒是無所謂瓦伊的生死,甚至更傾向瓦伊能死在他們手中。畢竟,鏡片變紅,意味著瓦伊是藏鏡人的目標。
但現在的話,灰商是極其不願意看到瓦伊受損。
瓦伊來自諾亞一族,且黑伯爵的分身就在對面,殺了他,不用想都知道,後患無窮盡。而且,就算不提瓦伊的身份,光是此前從裁判那裡得知的,藏鏡人大概率會食言的態度,就讓灰商不願意再把瓦伊、以及諾亞一族當做目標。
更何況,對面那位自稱厄爾迷的巫師,已經答應了會想辦法將他的記憶放出來。靠學徒來爭奪深入地下水道的席次已經有些不妥,若是還將瓦伊打成重傷、甚至殺死,那他還有什麼臉去找厄爾迷?
本來灰商以為魔象知道這一點,能控制住自己的衝動,但沒想到,實力暴漲之後顯露出另一面的魔象,會如此的殺伐果斷,就像是換了一個人。
灰商可不希望瓦伊被魔象給打死打傷。正因此,縱然他感覺到了惡婦滿臉不虞,可他還是動了。
至少要提醒魔象,不能讓他殺了瓦伊。
只是,讓灰商沒想到的是,他還沒進場,就被黑衣裁判給制裁了,恐怖的威壓,壓的他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灰商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魔象放出猩紅色的死光,穿過瓦伊的身體。
一擊必殺!
「完了。」灰商看著競技台上那宛如黑白定格的畫面,只覺得眼前一片灰暗。
噗咚
瓦伊無力的趴倒在地,看上去似乎已經失去了氣息。而魔象,則是站在原地不停的大笑著,但笑著笑著他開始莫名的流淚,淚涌如泉,就像是淚腺失去了控制,在這既笑又哭的表情下,魔象的眼神也逐漸變得茫然失措。
古奧之眸的死光,在上一擊中,全部消耗殆盡。
此時的魔象,已經從之前自我感覺「無所不能」的境界裡跌落,重新回歸到了「自己」。
或許在外人看來,魔象的情況並沒有多糟糕;但魔象自己卻能清楚感覺到,內心裏面空蕩蕩的,他不是做回了「自己」,而是從雲端跌入了塵泥里。
強大的能級反差,讓魔象一時間難以接受。
而這,就是多克斯之前嘲笑的「能級陷阱「,魔象是被惡婦給坑了。
用短時間內的變強,換來的是對自我的懷疑、否定,潛力的抹殺,以及不知會持續多久的低喪。
魔象此時也稍微的回了神,他看到了外面一臉震驚的灰商,也看到了對面不動聲色的黑伯爵……
他現在才突然有感,自己好像把諾亞後裔給殺了?
之前殺死瓦伊的時候,魔象是興奮與畏懼同時存有,戰慄感是刺激的、是難以抑制的舒爽。但現在,戰慄感已經存在,但已經沒有了興奮與刺激,剩下的只有後怕以及……後悔。
魔象如今就像是個茫然若失的孩子,站在競技台上,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要做什麼?
他記得惡婦要讓他搶奪戰利品,拿到西莫斯之皮。可是,對面這個諾亞後裔,沒有西莫斯之皮。
那該怎麼辦?等待下一場卡艾爾的對決?從卡艾爾身上拿到西莫斯之皮?
可是,惡婦給的底牌他已經用了,他該如何戰勝卡艾爾?
魔象感覺自己被情緒所籠罩,腦袋裡一片漿糊,任何問題都能只有思考單線程的,只要稍微有一點衍生,他就會陷入迷茫狀態。
也正因此,魔象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該做什麼。
在魔象一臉無措的時候,卻是沒有注意到,半空中的智者主宰並沒有叫停比賽。這意味著,比賽還未結束。
魔象因為魔怔的原因,看不清現場狀況。但圍觀這場決鬥的其他人,卻清楚的看到了競技台上的變化。
中了古奧之眸死光的瓦伊,本來該涼的不能再涼了,可讓人驚疑的是,他似乎並沒有死亡。
他的手指動彈了一下,然後在眾目睽睽中,他微微的抬起了頭。
此時的瓦伊,臉上已經看不出過往的容貌。全是血肉一片,甚至能隱隱看到碎裂的白色骨片。
從瓦伊的那炸的毀容的臉,就已經可以看出,他此時的狀態,絕對不好。
但是,相比起陷入魔怔的魔象,瓦伊卻還有著理智。
瓦伊沒有動彈,也沒辦法動彈;只能遙遙的望著不遠處那又哭又笑的魔象。
然後調動著體內那所剩不多的魔力,對準了遠處的魔象。
魔象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根本沒有感覺到周圍的能量波動。
直到巨大的能量衝擊,裹挾著強風,從魔象背後襲來時,他才恍惚的回過神。
然而,就算魔象回了神,轉頭看見一個用石頭凝結出來的巴掌時,依舊沒有反應,或者說……反應遲鈍了。
巴掌狠狠的拍在魔象的背後,巨大的力道,將魔象直接拍飛。
魔象在空中的時候,才猛然覺得自己好像被瓦伊給打了?可是,瓦伊不是已經死了嗎?
而此時,魔象的思索還在於「瓦伊為何沒死」,完全沒有去想「我現在要怎麼應對」。
這也是使用了不屬於自己能量的無主器官的反噬。思維被拉長變鈍,危機感喪失,危機處理能力更是降到了普通人的水準。
這種狀態,並不會持續太久,以魔象那強大的身體素質,估計很快就能恢復,但是,潛力的消耗以及心理上的創傷,這卻不是短時間內能恢復的。
可以說,多克斯說的沒錯,這一次惡婦真的是坑了魔象。
最重要的是,惡婦還沒有得償所願。
最終,魔象在思維遲鈍之中,被一巴掌拍出了競技台,當他被灰商從虛空魔物那發綠的眼神中救下後,這才後知後覺的道:「我……輸了?」
看著魔象那呆呆傻傻的表情,灰商本來已經涌到胸口的怒火,還是沒有發泄出來。
只是拉著魔象,回到了他們這邊的場地。
灰商返回之後,狠狠的瞪了惡婦一眼。惡婦下意識的想要說什麼,可當他看到灰商那陰沉沉的臉,還是住了口。
灰商如此陰沉且冷淡的表情,惡婦以往看的很多了,不會畏懼。因為灰商的性格,以往就是如此。
但自從被藏鏡人奪走了一部分記憶,灰商的性格便出現了三百六十度的大轉變,更偏向許久之前的儒雅溫和,這種難看的表情幾乎就沒有在灰商臉上出現過。
現在,灰商直接對著惡婦露出這樣的表情,足以說明他心中的憤怒。
因為,惡婦欺騙了他。
惡婦根本就沒有說過,她給魔象的論外手段會是古奧之眸!
這是血脈側巫師都能用來當壓箱底的無主器官!
顯然,惡婦看出來了,對面那個空間學徒和諾亞一族沒有太大關係,從其他人的態度以及種種細節上,反倒是和紅劍多克斯有一點點聯繫,應該也沒有什麼強大的背景,估計也是個流浪學徒,說不定連那張西莫斯之皮都是多克斯借給它的。
在明確對方可能沒有背景後,惡婦的心態就變了,不僅僅想要得到西莫斯之皮,他還想要借著魔象,殺死對方!
在惡婦看來,沒有背景的學徒死了就是死了。她既能獲得戰利品,還能省了後患麻煩。
但惡婦沒想到的是,這一場決鬥,偏偏是瓦伊上場,而非卡艾爾。
決鬥開始後,惡婦也沒辦法傳音給魔象,這也導致了魔象用出了古奧之眸,把他自己給坑了。
最後的結果,讓灰商表現出了極大的憤怒。但惡婦並不在意,在她的視角來看,一切都是時運不濟。
可惡婦並不知道的是,他如果真的把卡艾爾給坑死了。
其實和惹了黑伯爵沒啥區別。因為卡艾爾背後站著的,也是一個大佬級的人物:「虛界行者」伊索士。
且不說伊索士的態度,假如事情真的按惡婦的走向,安格爾也會親自上場為卡艾爾報仇。
原因也很簡單,卡艾爾是他這次的任務目標,不能死;卡艾爾是遺留地鑰匙的真正擁有者,不能死;卡艾爾身上的西莫斯之皮也是他的,誰奪誰死。
可以說,惡婦這一次不是時運不濟,反倒是時來運轉。
不過,惡婦顯然不會領情,她現在心中的想法更多的是:反正諾亞後裔也沒死,我還付出了一個無主器官,虧得反倒是我。
人與人的參差,為人的底線差別,在惡婦身上體現的淋漓盡致。
除開惡婦外,其他人的心情則也各不一樣,但有一個問題是相似的:
諾亞後裔為何中了古奧之眸沒死呢?
……
這個問題,其實也是安格爾和多克斯好奇的問題。
「原來大人不慌不忙,是因為給了瓦伊底牌的啊……嘖嘖嘖,原本瓦伊長得還行,現在真是慘啊,全身都是爛肉,估計以後要頂著一張醜臉度日了。」多克斯用公主抱的方式,將瓦伊從競技台上抱了下來,放在地上。
多克斯一邊替瓦伊治療,還一邊調侃著。
只是,治療了一會兒,多克斯突然發現,自己的治療完全沒起作用。
瓦伊的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變得乾癟與衰竭。他的眼睛也逐漸變得無光,仿佛隨時都有可能徹底的失去光彩。
多克斯本來還在譏笑瓦伊,但此時,卻是笑不出來了。
他猛地回過頭看向黑伯爵。
「他,他他這是怎麼回事?」多克斯表情有些驚悸與焦急,甚至說話都帶著結巴。
黑伯爵沒有理會多克斯,而是居高臨下的看著地面上,尚存一念的瓦伊。
「既然你已經用了,那你是做好決定了嗎?」
黑伯爵的這句話,沒有前因與後果,眾人都聽的稀里糊塗的,不明白他在說什麼。但瓦伊似乎聽懂了黑伯爵的意思,在沉默了片刻後,輕聲道:「大人,艾拉姐的死,也是因為走到這一步了嗎?」
黑伯爵:「你有空關注艾拉,不如多關注一下自己。你能做選擇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聽到黑伯爵的話,安格爾卻是心中微微疑惑,瓦伊口中突然蹦出來的「艾拉」這個名字是誰?為何瓦伊會在這個時候,關心艾拉,而不是自己?
在安格爾疑惑的時候,對面的多克斯用唇語向安格爾遞出一句話。
艾拉,是瓦伊的姐姐。
而且,是親姐姐。
瓦伊這個時候說出,艾拉死了,是什麼意思?是覺得,艾拉的死也和他現在的情況一樣?死在決鬥上?應該不至於這麼巧吧?
在安格爾思索艾拉與瓦伊的關係時,黑伯爵繼續道:「若非有它的庇護,被古奧之眸轟擊後,你根本不可能活下來……現在,輪到你做選擇了。」
瓦伊眼角微微有些濕潤,並沒有再看向黑伯爵,反倒是轉頭看著多克斯。
瓦伊嘴巴輕輕動了動,似乎要說些什麼。
多克斯以為瓦伊有什麼「遺言」要交代,立刻湊上前。
然而,當多克斯的耳朵湊過去後,卻被瓦伊狠狠的吐了一口唾沫。
多克斯怔楞著時,瓦伊用盡全力的怒吼道:「果然遇到你就倒霉!我明明已經躲了那麼多年,結果一去找你,我就被迫下了遺蹟!」
「這下完了!我肯定和艾拉姐一樣,連一句話都沒辦法說,就這麼不明不白的變成了活死人!可惡,可恨啊!」
大聲叫罵了幾句,把多克斯直接給罵懵了。
瓦伊這時,才轉過頭看向黑伯爵,一副我認了的樣子:「來吧,我也沒有其他選擇。傀儡就傀儡吧,至少我的肉身還活著。」
「多克斯,以後的我,可能就不是我了,你現在滿意了吧。」
眼角的濕潤,在這時終於化作了淚滴,慢慢的滑落。
瓦伊閉上眼,想要作出慷慨赴死的模樣。
但他的眼皮此時也已經消失了,根本閉不上,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家大人從那石板上脫落,朝著他緩緩的飛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