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秦代到漢代,從諸侯國到郡縣制,中央集權始終都在和地方勢力做抗衡。對於大多數的百姓來說,他們並不清楚這其中的重要性,但是對於統治階層之中的人來說,他們因為站隊,因為各自的屁股的原因,必然會產生立場的不同。
一方面漢人士族需要一個強大的帝國來支撐整個的社會架構,但是另外一方面又在孜孜不倦的挖著大漢帝國的牆角。和普通懵懂的百姓不一樣的是,在士族子弟之中,越是有本事,越是有能力,便是挖得越狠,將公權力轉變成為私有的權柄,並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也不是一兩個人在這麼做。
可問題現在當有人想要將這些公權力收回來的時候,大漢的這些已經習慣了公權力私有化的士族鄉紳不樂意了。
這些士族鄉紳,有些人是真不懂,有的人則是裝不懂。
川蜀是一個相對封閉,並且受到地域影響很嚴重的區域。
因此當徐庶問法正準備怎麼做的時候,法正也沒有多少含糊,依舊是秉持原本的策略,思索著片刻之後說道:『不妨將計就計先張貼告示,宣稱又有江東奸細混入城中,然後封閉四門,以市坊為區域,十戶為保,各自盤查,舉者重獎,匿者重罰這是明面上的暗中則是』
徐庶聽了,微微笑了笑。
法正的手段,依舊很是毒辣,一點都不留情面。旁人用計,多半是常規用策,外松內緊什麼的,法正則是不然,幾乎就是釣魚式的執法。雖然說這種手段略微顯得有那麼一些不光彩,但是奈何是好用啊,直至後世封建王朝,也依舊不斷的在用。
徐庶思索了片刻,大體上同意了法正的策略,然後微微搖了搖頭,有些感慨的說道:『除此之外,某倒是還有一計令其自證』
『自證?』法正愣了一下。
自己證明自己?那不是誰便怎麼證明都行麼?
徐庶笑了笑,笑容裡面有些無奈,還有一些其他複雜的意味,『主公邸報之中有論,民可議則明,民多議則昏,民長議則通,民雜議則怠民議宛如刀,當用則用之』
法正聽了,不由得嘆息一聲,『主公之言,真是振聾發聵。自證如此說來,就是言多必失』
徐庶點了點頭,『天下苦秦久矣,不妨寬厚一二。』
『謹遵使君之令。』法正拱手以應。
在徐庶和法正在川蜀之中玩出花樣來的時候,朱治也準備玩一點花樣。
雖然說朱治在出發之前,甚至在和黃蓋交接的時候,都有聽聞說諸葛亮的厲害,但是大多數人都還是依照自己舊有的三觀在做事情,所以朱治對於諸葛亮的重視,或許有那麼一些,同時也難免隱隱會覺得諸葛亮年齡擺在那邊,厲害又能厲害到哪裡去?
於是朱治就準備試一試諸葛亮的成色。
這也很正常。
畢竟朱治心中也會琢磨,是不是黃蓋等人為了減輕自己責任,誇大了敵人?這種操作,朱治見過不少,甚至他自己有時候都會用。
此時此刻,在長江某個不知名的的渡口,朱然正在帶著一隊人馬棄船登岸。
這一隊的人馬不多,一千二百人,三個部。
這三個部都是江東老兵。
江東最近有一批『兵員』補充,但是這些補充而來的新兵,質量真心不怎麼樣。
最早的江東兵,多多少少還是接受過基礎的訓練,而最新補充而來的兵卒,則是連兵甲旗號都分不清楚,就連之前的輔兵都不如。
從這個角度上來說,朱治也沒有辦法立刻拉著這些新補充的兵卒上戰場,畢竟他也沒能點開後世大熊的兵制路線,所以只能是一邊走,一邊練。臨陣磨槍,不快也光。
同時,朱治也必須對於川蜀保持一定的壓力,否則壓力就會轉移到了朱治自己的身上來。對於朱治來說,如果能壓迫得川蜀之中自己產生問題,然後再勾引一些川蜀之中不甘寂寞的士族小娘皮紅杏出個牆什麼的,那豈不是極好的?
因此朱治派出了朱然。
旁人朱治也不放心。
三個部的兵卒雖然數量不多,但是也算是江東當下最優質的的那一部分,不論是體格還是武藝,亦或是戰鬥經驗,都是接近頂尖的那一部分。
朱治也準備玩一手暗度陳倉。
明面上他帶著大軍緩緩而進,暗地裡則是派朱然偷襲魚復周邊。
朱然翹首而望,眼前儘是山巒疊嶂。
魚復之地,山環水轉。
群山之中,有些山巒難以攀爬,但是也有一些山在山頂山腰之處,有平台開闊,可供駐軍,或是囤放物資之用。
眼下就有些江東斥候,慢慢的摸到了這裡。
江東兵在和山越作戰過程之中,也有了一些山地兵的雛形。只可惜江東之中,沒有幾個人特別重視這一點,只是一味的發展水軍,對於培養山地作戰並不重視。
畢竟在江東之中,這些雛形的山地兵大多數時間都是在和山越作戰,而對於山越,又是大多數的江東人都不怎麼在意,也不會特別去關心,如果不是在這一次和川蜀方面作戰的過程當中,體現出了一定的山地作戰的價值來,說不得這些江東雛形的山地兵,依舊會淹沒在茫茫多的唯我江東大水軍,天下第一的論調之中。
眼前的這一座山,山頂開闊,面向魚複方向一方的坡頂是一段陡峭岩壁,然後便是平緩的山坡,山坡上的灌木和雜草叢生,因為冬季剛過,春季未來,缺少雨水的滋潤,顯得有些枯敗。
在山頭之上,視線就開闊了許多。
兩名江東斥候,趴在山頭上,頭頂上也扎了一個用來遮蔽自己的雜草環。
不得不說,人類的學習模仿能力,或者說是山寨屬性,是很強的。
有了驃騎軍斥候的示範,江東斥候不用特別說明,也就無師自通的懂得了一些遮蔽自身的小技巧,雖然說做起來的時候多少還有些沒章法,但是也算是從無到有的一個巨大的進步。
就像是現在江東兵趴在石頭上,若是不動,離得遠了還真看不清楚有沒有人,比起之前傻乎乎的在石頭上伸出一個圓乎乎的腦袋來,簡直是天地之別。
朱然的策略,其實也簡單。
偵測,偷襲加上騷擾,給朱治創造一些機會出來。
之前江東軍的士氣也比較低迷,如果貿然帶著新加入的那些補充兵就這麼衝上去,萬一有個受挫,說不得全局就要崩,因此在真正交戰之前,先摸清楚對方的布置,順道拉扯一下,增長些士氣,也就在情理之中的事情。
畢竟在三國之中,不是諸葛亮才懂得用火。
江東水軍,同樣也玩火。
『記一下西北那個山頭,又是多了三百兵卒』一名江東斥候念叨著,『看起來像是運輸糧草的』
另外一名江東斥候側躺著,快速的用小刀在木牘上刻下自己才能明白的記號,『這兩天川蜀的斥候也多出來不少我看等下還是小心些,往外繞一點路回去』
先前那名斥候裂開了嘴,笑了笑,露出些黃黑的牙來,『怕什麼?老子當年進山打蠻子的時候,這些人都不知道在哪裡喝奶呢這些傢伙就是裝備好一點,要是我們也有他們那麼好的裝備,肯定要讓他們知道老子的厲害』
另外一名江東兵不吭聲。
『走了』老江東斥候往後挪動著,『找到他們的倉庫了回去稟報朱校尉』
朱然帶著人手,在山地丘陵之間穿行。
他很警惕的觀察著四周,儘量不在山脊上行走,就算是不得不翻山,也是要觀察許久才通過。
這是跟山越作戰出來的經驗,畢竟如果是在山樑上活動,在很遠的地方就可以被看到,而在山樑上想要看清楚其他山谷或是山腰裡面的活動,就不是那麼容易了。
朱然帶著人,沿著山間的小溪流往上走,在看到溪流邊上被人為的搭建出來的箭頭形狀,頓時就緩了一口氣,擺手示意,讓人在這個地方休整。
這裡距離魚復已經不足五十里,當然,這是直線距離。
就像是後世米帝宣傳房產優勢的時候,往往喪心病狂的採用空中距離,不能直接飛過去,不是房地產的錯,而是購房者的錯。
朱然就恨不得自己可以飛,可是真落到了當下,依舊還是要一步步的走,而且越靠近魚復,危險性就越大。
和長江上大部分的沿江縣城都差不多,魚復和秭歸等地,都像是大山和大江的緩衝地帶,各自讓出了一片小小的空間來,讓渺小的人類有一個落腳喘息之處。
在斥候帶回來了情報之後,朱然就琢磨出了一個計劃,他不確定江東斥候所偵測到的屯糧點是不是真實的,但是朱然可以確定另外一件事情
不管那個暴露出來的川蜀屯糧點是真的還是假的,但是只要朱然等人暴露了,一定會引來川蜀軍的攻擊。
成都之中,已經『死』了的的楊松正在破口大罵:『吳氏豎子!無恥之尤!徐元直只是卑劣,吳氏子簡直就是下賤胚子!早知如此,當時就該找機會搞死他!』
大漢當下,並沒有什麼影像系統,也沒有什麼個人指紋或是DNA等作為驗屍佐證,所以楊松只是輕鬆的叫了一個替身,然後砍花了臉,便是當場『暴斃』身亡。
此時此刻的楊松,穿著一身黑袍,正在陰影之中咬牙咒罵。
他原本想要將髒水潑濺到吳氏身上,結果沒想到吳氏也『遇刺』了,以至於當下吳氏也就自然而然的成為了受害者,自然不可能被刺殺事件所衝擊到。
若不是他當下已經算是『死人』了,楊松真的想要蹦出去,狠狠的去辱罵一番吳懿,做人不能這麼無恥下賤,搞個刺殺都盜版,還有沒有天理了?
楊松想要搞事情,但是又害怕搞出來的事情被發現,於是就乾脆趁著吳懿放出的風聲來的時候,來一個被刺殺,一方面將民眾的注意力都轉移到吳懿那邊去,另外一方面也是企圖金蟬脫殼。
既然已經『死』了,那麼不就是肯定和之前風風雨雨無關了麼?
可就在楊松『死』了之後,他才聽到說吳懿也被『刺殺』了,頓時就怒從心中來,幾乎是可以斷定吳懿也是和他一樣,自導自演了一場刺殺大戲。
山寨碰到盜版,誰他喵的知道這麼巧?
唯一真正被刺殺的,也就是重傷的杜微。
刺殺了杜微,才會引起民眾的關注,而杜微之前所有說的話,包括那些兩頭堵的讖言,也就自然而然的會被再一次的攪動起來,飄散得四下都是。
川蜀百姓是什麼樣子的,楊松心中十分清楚。在他看來,川蜀的這些百姓是善良的,但又會因為爭搶一個銅子露出兇惡的嘴臉,是愚昧的,但同時又會在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上無比的精明。關鍵是川蜀太封閉了,所以信息也都是封閉的,這原本有利於川蜀士族鄉紳的統治,可偏偏徐庶到了川蜀之後,不僅是開學宮,還讓那些泥腿子有書讀!
仙人板板,這如何能行?而且徐庶還試圖讓這些泥腿子來取代楊松等人,這讓世世代代都享受高人一等待遇的楊松,心中難以平衡。
楊松罵累了,正在回氣歇息的時候,手下的管事低聲說道:『郎君這個徐使君之前所求各家各戶的徵調家丁參與水利修葺』
因為成都城中大部分的原本勞役都參與運糧等與軍事相關的事項了,所以徐庶下令讓抽調士族鄉紳的家丁和佃農來修葺水利。這本身也是對於士族鄉紳有好處的事情,官方出錢,他們出人,然後百姓還能賺兩個零花錢,可是之前楊松就一直拖著沒答應,也沒有派人去參加。
反正不是說自願麼?
所以楊松就一直拖著,沒說不去,但是也沒點頭讓人去。
現在又聽了這事,楊松瞪圓了眼,『我都死了,還要我家派人?』
管事吭哧著,沒有立刻回答。
『說話!』楊松喝道。
『郎君,他們說了』管事的聲音低低的,似乎隨時都可能斷掉,『郎君雖然這樣但是其他人也還要吃飯不修葺水利,怎麼有好收成,怎麼吃好飯』
楊松瞪著眼。
管事低著頭。
『去罷!都按照項目讓他們去!』楊松不耐煩的說道,『哎!早知道吳氏豎子也這麼無恥,我就不應該假死』
現在他『死』了,連出來說話的權柄都沒了,簡直就是偷雞不成蝕把米。
『不行啊!』楊松感慨著,『這年頭世風日下,海內名家凡遭慘戮者不知凡幾!天可憐見,天道何存啊!』
楊松認為,自己就是『海內名家』,如今見到各種名家在斐潛治下,在川蜀之中,無法繼續之前逍遙的生活,不禁悲從心中來,痛苦萬分。
當然更重要的是,自從江東開戰以來,楊氏的財路就等於是被斷了
大漢當下,川蜀之中什麼東西最值錢?
自然就是蜀錦!
這個年頭,江東一帶還沒有開發完全,後世江南絲綢盛地當下只是山越的洗澡堂,所以可以說蜀錦簡直就是獨門生意,在歷史上還被諸葛亮搞成了和鹽鐵一樣的專賣專營的模式,以此來籌集軍資北伐。
獨門生意就會有超額利潤,而川中大大小小的士族鄉紳,多多少少的都會有涉足蜀錦生意,楊松也自然不例外。
在歷史上,劉備想要和江東親善,川蜀士族一片鼓掌喝彩,表示皇叔說得對,皇叔深謀遠慮,皇叔英明神武,實際上因為長江流域先天運輸的優勢,加上江東當時是大漢的鄉巴佬,在和東吳蜜月期的那段時間之中,川蜀到江東的貿易線路簡直不要太紅火。
所以在劉備想要和江東開戰的時候,就冒出了很多反對的聲音,甚至是詛咒劉備不得好死也就可以理解了。畢竟斷人財路,宛如殺人父母,什麼家國大義,在某些人心中還不如小錢錢可愛。
至於後來殺了張飛的小嘍囉,為什麼那麼順利就到了江東,跑起路來流暢得就像是走了幾百遍一樣的絲滑,是因為那真的就是絲綢已經走了幾百遍的路
楊松為什麼要和徐庶做對?
簡單來說,就是六個大字,賺錢麼,不寒磣。
為了賺錢,臉都可以不要,更不用說什麼更虛幻的家國大義,忠義之心了。這些東西對於楊松來說,能值幾個錢?
當初楊松能為了錢出賣張魯,現在自然也可為了錢出賣斐潛和徐庶,反正楊松自己覺得是看明白了這個世道,什麼都是假的,只有錢是真的。既然徐庶不能給楊松一個好價錢,那麼楊松自然就不介意將徐庶賣一個好價錢。
『你去找個人』楊松思索了半天,終於又想出了一個主意來,招了招手讓管事靠近些,如此這般的說了起來。
(本章完)
一筆閣 www.pin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