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儒的行動力無疑是一流的,拿到了斐潛的鐵牌之後,立刻推行了起來……
在這個漢天子已經被幾百年間不斷的神話的時候,由漢天子名義頒發出來的憑據,無疑是神聖又具備極高的信譽度的。一筆閣 m.yibige.com
尤其是那鐵牌之上,活生生的刻畫出的圖案,對於那些目不識丁的農戶來說,更顯得擁有極大的誘惑力。
普通百姓追求的是什麼?
一切的一切,都在鐵牌上的圖案之中完全體現了出來。
這夢寐以求的東西,祖祖輩輩卻為之付出一生都沒辦法獲得的,現在只需要搬家到六百里之外的關中,就將變為現實!
漢代的攤到基層農民身上的賦稅役制度其實非常可怕的。通常一個普通的自耕農,需要向漢代國家繳納三個方面錢糧:
一個是稅,這個不算高,漢初定的是十五稅一,景帝之後定到了三十稅一,一直沿用至今,也就是土地都是國家的,種地產出了就要交稅,但是這個稅確實不高……
二是算賦,與輕租稅不同的是,算賦一直都在不斷的加重。所有民眾只要是15歲到56歲,都必須繳納「賦錢」,每人120錢為一「算」,作為治庫兵車馬之費。如商人、奴牌要倍算;女於年1530歲不嫁,五算。
不過不要以為年齡小就不用交錢,民眾從7歲開始至14歲,每人每年20錢……
三是徭役,最普通的就是戍邊役,也就是一年當中必須有三天去邊境上免費戍邊。
如果對於本身就居住在國境線邊上的人口來說,這一項徭役不算什麼事情,但是只要想像一下一個遠在荊襄的農民讓其自帶糧食武器,自負路費,到并州,甚至是幽州,涼州去戍邊三日再回來……
所以基本上是不現實的,因此就出現了代戍的「過更」錢,一年300文……
另外還有臨時的「軍調」、「口斂」等等,所以實際上,自耕農想要從自己的土地上通過努力勞動,去獲取整個家庭在收支上的平衡是非常難的。
晁錯《論貴粟疏》:「……今農夫五口之家,其服役者不下二人,其能耕者不過百畝,百畝之收不過百石……春不得避風塵,夏不得避署熱,秋不得避陰雨,冬不得避寒凍……勤苦如此,尚復被水旱之災……於是有賣田宅、鬻子孫以償債者矣……」
因此實際上,漢代到了末期土地大量被兼併,最根本的原因就是這些生活在底層的自耕農,或許無奈,或許主動變成了豪強的附庸,導致原本能夠收取的賦稅進一步的減少,就不得不再次加賦,就更導致了剩餘的農民破產,惡性循環……
所以現如今,在河洛地區,能保持自己生活的所謂五口之家的自耕農,已經為數不多了,大部分都是附庸在鄉間豪強,地方士族其下,變成了隱戶……
有的甚至已經是幾代人為這些鄉間豪強、士族在勞作了。
所以可以想像,當這貧困得一無所有的附庸農戶,突然就有這樣一個機會,轉眼就可以獲得這麼誘人的財富的時候,那種躁動,惶恐又欣喜的複雜心情。
這種情緒就像是一種蔓延的瘟疫一般,轉眼就感染了洛陽周邊的區域,影響最大的就是位於洛陽邊上的弘農郡。
如今弘農郡大部分的良田都要麼是納入了弘農楊氏的名下,要麼就是附庸於跟楊氏有所關聯的其他士族豪強的手中,所以當李儒開始推行斐潛的這個鐵牌之策的時候,整個楊家就像遭遇了大地震一般,連一些原本在家中坐看風雲變換的老傢伙都被震出來了……
楊彪苦笑的將一塊鐵牌至於桌案之上,輕輕的推到袁隗的面前。
「此當五鼎烹!」袁隗也是少有的清晰的表示出自己的態度,或許是因為楊家和袁家利益相同,或許是因為這一招實在是傷得太痛,「李儒賊子!著實可惡!」
雖然斐潛現在剛剛被授予了左署侍郎,但是大部分人還以為這個是董卓還是優待於蔡邕做出的舉措,另外董卓最近一段時間也提拔了不少鄉野士族,比如荀爽也是從一介白丁升任三公的司空,所以也暫時沒有對於斐潛這個小小的比四百石的官員有多少關注度。
袁隗、楊彪在內的一干人,現在都還是認為著一個政策的出台是李儒搞的鬼。
楊彪也是咬牙,說道:「此舉乃斷吾等根基!端為毒計也!」這一次楊彪特意來找袁隗,目的就是為了尋求和袁家的合作,畢竟現在受影響最大的就是弘農楊家,如果任其發展下去,弘農楊氏就算能夠留存在司隸,沒有了農戶,又有什麼意義?
難道還讓養尊處優的楊家老太爺也下地干農活不成?就算去別的地方吸納流民又是怎樣,一個是時間上來不來得及,趕不上春耕也就至少荒廢一年;二是若是這些流民又受到了引誘怎麼辦?豈不是又替人做嫁衣?
所以楊氏就想一次性的解決現在的這個問題。現在楊家的那些長老們都堵著楊彪的門,要楊彪解決問題,否則就……
楊彪也是有些後悔,早知道就不那麼早辭官了。原來以為他帶頭之下,將河洛地區的大部分官吏撤出來,就等於是針對遷都釜底抽薪,必然逼迫著董卓李儒不得不放慢步伐,舉步維艱,但是沒想到李儒現在反手過來用了這一招,簡直是一刀砍在了楊家的要害之處,痛的是無法忍受。
現在楊彪就來尋求依舊在官場的袁家幫助,為了不讓董卓方面發現,甚至不惜輕車從簡曲身從側門進入了袁府。
袁隗拿著鐵牌看著,現在正式推出的樣子已經不再是原來簡單的模樣,不僅邊緣多了複雜的花紋裝飾,顯然是灌模澆注之後又經過略微修飾打磨的,還在原本空白的背面陽刻了說明的文字和河南尹的大印,等於是用官家名義給這個鐵牌做保了。
而且現在這個鐵牌的派發已經完全繞開了袁楊等派系的基層官吏,全部都是原本西涼的軍中書吏再登記派發,想做一些手腳都找不到目標……
袁隗將鐵牌放到桌案上,豎起手掌,如刀一般砍在了鐵牌的文字之上,說道:「唯今之計,只有釜底抽薪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