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亂的腳步從山上下來,打破了這邊看似輕鬆又緊張的場面。
有一部分山賊的屍首抬下來。
元吉等人是主力,官兵與其說幫忙不如說是監工。
大概是因為一起搜抬了山賊屍首,下山來的將官態度變得很客氣:「這裡距離縣城遠,山賊藏的深,縣裡不知道他們在此作惡,驚擾了武少夫人。」
張小千在一旁為自己家鄉作證:「是的,這些山賊是突然來的,原先我們這裡並沒有。」
那將官看了張小千一眼,張小千此時大仇得報又救出了妻子,精神亢奮激動並沒有察覺異樣,李明樓卻看得出那將官眼裡得殺意。
強調這些山賊突然來得,很讓將官做賊心虛啊。
「事發突然,我們救人心切,沒有通知你們還請見諒。」李明樓禮尚往來也很客氣。
將官的視線看向婦人:「武夫人。」
婦人微微頷首沒有說話。
李明樓道:「她身子不好,又受了驚嚇。」
將官立刻道:「快請夫人們到縣裡歇息。」
李明樓看向婦人,有些為難:「我們要趕路去京城,已經耽擱了些時日,只怕梁老都督擔心。」
「我們可以讓驛兵給梁老都督送個信。」將官誠懇道,「武夫人在我們這裡受了驚嚇,請好好歇息,再讓大夫看看,我們一定要親自護送夫人才能心安。」
「都是兵士,給你們添麻煩了。」李明樓道,沒有再推辭,「既然如此就打擾貴縣了。」
將官大喜忙讓官兵們來護送李明樓一行人回城,也謝過了元吉等人繼續幫忙:「你們的任務是護送武夫人,這裡的山賊就交給我們來處置。」
將官還讓張小千把這些獲救的女子們一併帶回縣城:「她們是山賊作惡的證人,將山賊的惡行說了,縣令大人安排她們回到親人身邊。」
身為縣衙差役張小千很熟悉這個過程,挺胸昂首應是。
將官也沒有忘記義勇的村民們:「你們剿匪有功,縣令大人必然要見。」
不求獎賞,能見縣令大人已經是很榮光的事,村民們激動的跟隨張小千。
李明樓看著將官井井有條的把這些需要滅口的人們都圈在一起,已經死了的屍首沒有人惦記。
有一個李明樓不能忘。
「我們有一個婢女。」李明樓對將官道,指著從山上抬下的被害女子們的屍首,「忠勇救主捨身,我們要帶走安葬她。」
將官當然不會為難一個死人,元吉帶著人將雀兒的屍首收好,一眾人便在官兵的護送下離開這裡向縣城而去,將官站在山腳下目送,直到看不到人影,他的臉色沉下來。
「大人,山上沒有活口。」一個副將上前低聲道。
雖然是自己人的結論,將官還是要保證萬無一失:「人數對的上嗎?」
副將神情為難:「火勢太大骸骨已經點不清楚。」
火勢大燒的人都點不清,那些兵器也都被掩蓋在火堆之下,這才是最重要的事,親自查看過後將官的心安穩了很多,也很佩服:「他們能自焚掩蓋秘密,不愧是安小都督精心挑選的人。」
能做出這種安排,就算有活口也是逃出去報信了,只要不落在那些人手裡就行。
副將低聲道:「他們真是振武軍?」
將官看向一旁堆積的山賊屍體,上面致命的傷口狠辣利索,這不是一般護衛或者鏢師能做到的:「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振武軍還好說,京城的梁振不可掉以輕心。」
梁振也算是名滿大周,副將神情幾分不屑又好笑:「那個老東西一輩子就是個笑話。」
將官沒有副將這麼淺薄,冷笑:「他只是在李奉安面前是個笑話,他節度使身份可不是笑話。」
副將慚愧應聲是。
「尤其是現在李奉安死了,梁振有了證明自己不是笑話的機會了。」將官沉靜道,「這老東西現在就是一隻貓,我們可不能讓他聞到腥味。」
副將心服口服:「大人思慮周全。」
「武鴉兒被梁振一手提拔上來,寵的跟私生子一般,武鴉兒也是仗著梁振在振武軍作威作福飛揚跋扈,上司們都很頭疼無奈。」將官思索著,「梁振要喝他的喜酒見他的娘和媳婦不奇怪。」
副將奇怪的是另一件事:「武鴉兒不是孤兒嗎?沒聽過有娘和媳婦啊?」
將官看著山石,似乎又看到先前坐著的女子和婦人,神情透徹:「一個瞎眼瘋子,一個不人不鬼,你要是有這樣的娘和媳婦,你也會對世人說自己是個孤兒。」
他不想再想這些事。
「他們不是要往京城送信嗎,我們派人跟去一探就知道了。」
暮色降臨的時候李明樓一行人走到縣城,竇縣縣令王知已經提前得到消息在縣城門口相迎。
縣令出行差役們驅散了街上的民眾,李明樓這一行人沒有引起圍觀,清清靜靜順利的進了縣衙。
村民們和獲救的女子們由張小千協助差役們安置,王知則親自安排李明樓。
王知是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跟小姑娘沒有什麼話說,跟瘋婦也講不了話,所以應酬的事便交給了元吉。
王知並不自持縣官身份,更沒有瞧不起一個武夫,借著表達對梁振的敬意熱情的招待了元吉,擺了酒菜表達歉意以及壓驚,喝到二人都醉醺醺才散場。
醉醺醺的王知回到自己的內宅,等候他的不是嬌妻美妾,而是一個乾瘦留著兩撇鬍子的文士。
「真是自作聰明!」文士滿臉怒意,「安小都督安排他們來是裝作山賊,不是讓他們真當山賊。」
身上滿是酒氣的王知眼中沒有絲毫的醉意:「他們這樣做原本是好的,裝作什麼就要像什麼,山賊當然要搶劫掠奪危害鄉鄰,只不過運氣不好,誰能想到隨便劫個女人就是武鴉兒的娘和媳婦。」
文士細小的雙眼帶著懷疑:「我親自問過那些被救的女子們了,那婦人跟她們關在一起沒有說自己是武鴉兒的娘,只是說自己的媳婦會去叫官府,讓大家放心。」
「我們官府是什麼人都能隨便叫動的嗎?能這麼篤定自然是心有成竹。」王知心有成竹道,「更何況那是個瘋傻子,說的話顛三倒四,聽個大概就行了。」
「杜威說那個家將告訴他,她們是在半路上被劫持,措手不及,只護著那女子逃了,婦人和婢女被抓,他們來到張家莊休整,然後才連同村民上山剿匪救人。」文士伸手捏著小鬍子眯著眼,「張小千和村民們也佐證了,這一行人是半夜入村的,那個家將的話可有問出什麼?」
「那個家將對梁振很了解,說的好些事我都沒聽過。」王知揉了揉臉上的酒氣。
他不知道的事,自然也不知道真假。
「杜威說他們要給梁振送信,跟去一探就知道真假了。」王知沒興趣再討論這個,打個哈欠懶懶,「沒有探清楚之前,將他們留在縣衙,如果的確是武鴉兒的親眷,就放她們走。」
「如果不是,她們就不用走了。」
「當然,這一切的前提是,他們真的沒有發現我們這裡的秘密。」
「如果他們知道了什麼,別說他們是武鴉兒的親眷,就算是梁振的親眷,也別想活著離開竇縣。」
第六十九章 請去縣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