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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朔駕著明月的戰車,握著華貴的韁繩,深深地凝望著那個不過十五、六歲的少年皇子,不願意離去。自從發覺了衛淵的真實身份後,他的心頭便被一陣狂喜所充斥著,這數千年來隱忍的思念像是在春日裡瘋長的種子,迅速地蔓生出枝椏,緊緊地將他的心勒住了。
他的心疼的厲害。望朔垂下眼睛,蒼白的手緊緊按在了自己的心口。他活了萬載千年,看過了無數桑田滄海,但是即至此刻他才驚訝地發現,原來欣喜之極的感覺,竟也是這般心如刀絞,與撕心裂肺的痛苦無甚區別。
「衛淵衛淵」
他笑著,輕輕念著他轉世後的名字。僅僅是這兩個字,便再一次令他潸然淚下,泣不成聲。
「終於,我們不必再對立了」
他十六歲那年的中秋宴後,衛淵夢到了一個人。
一襲墨藍色的長袍如若月明星稀時夜空的顏色,他站在一片明亮的月光之中。那人的骨架十分高挑,因此身影在那片月光中,竟然顯得十分纖細,仿佛很快就要融化在這一片月光之中。
那人出現在自己的面前,也並不和自己交流,只是遠遠地看著自己——其實衛淵也不知道那人到底是不是在注視著自己,因為他身後的月光太過明亮,令他看不清那人的眼睛。但是,那人總是面對著他站立著,嘴角也總是掛著若即若離的微笑。
那個人的笑容總是能讓衛淵感到無來由的欣喜,仿佛能看到這個人笑,就是傾盡天下的一切,他也再所不惜。但是感到欣喜的時候,他的心也會無來由地抽痛,令他痛苦難當,就算是呼吸都很困難。
劇烈的疼痛令他皺眉,手指狠狠地抓住自己胸口的部分,他感到自己的心臟在自己的手中劇烈而不規律地跳動著。見狀,那道墨藍色的身影緩緩向自己走來,他的身周依舊圍繞著月光,所以,即使那藍衣人已經走到了他的面前,衛淵依舊看不清他的臉。
「你似乎過的很快樂。」
那人的聲音低沉的像是半睡半醒之際的人聽見的枕邊人的耳語。衛淵不知道他是說自己一直以來作為易國的儲君很快樂,還是此刻在夢中很快樂。他頭腦昏昏沉沉的,並不作答,恍惚間,只見那人伸出手,抬起了自己的臉,似是在細細地端詳他的容顏。他的指尖反覆擦過了衛淵眼角的那道柳葉一樣的痕跡,最終,他自言自語地嘆息道:
「我很想和你再待一會,但是我也有職責在身。現在曙色已暝,我必須要離去。因此,後會有期了」
他放下了手。當那玉石一般冰涼的手指離開了他的臉時,衛淵總算是回過了神,道:「我我要怎樣才能見到你?你到底是誰?」
「我叫沈如夜,皇子殿下。」藍衣人說道,「你無需找我。你想要見我時,我會在你的夢境之中與你相會的。」
多少次,羲和站在東方的天門前,遠遠望著那一片黑夜,只見望朔的戰車在黑色的夜幕中劃出了明亮的軌跡,然後降落在她的面前。每當重新回歸天庭的時候,望朔的臉上總是十分安然的,平靜之極像是一潭沉沉的死水。以至於今日,當她看見自己的弟弟破天荒地笑著向自己揮手時,竟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距離望朔上次笑得這麼開心,已經過去了漫長的歲月。但是上次見到他露出這樣發自內心的笑意時,又是什麼時候呢?——是了,是那日她悄悄潛入寒冰雪獄時,望朔正在和那個一襲黑衣、渾身散發著陰煞之氣的男人對話時,便也是這樣的神色。羲和當時是很驚訝的,她在望朔的臉上看到過風流不羈的淺笑,玩世不恭的諷笑,卻沒有見過那樣純粹的笑容。
在她愣神的空檔,望朔的戰車已經落在了天門潔白無瑕卻又冰冷刺骨的玉石台上。羲和回過神,對他露出了一個笑容:「辛苦你了。」
「不辛苦。」望朔笑得開心。他上前兩步,握住了她的手,連聲線里都是滿滿的笑意,「他轉世了。我見到他了他轉世了他轉世了」
羲和又怎麼能不知道他說的是誰呢?換而言之,除了魔主,又有誰能讓望朔如此開心呢?
「好,好我知道了。」羲和笑著。
「他轉世了,便不用再背負從前的那些罪孽了。一切都可以重新開始了」
羲和微笑著頷首。望朔對她又說了幾句關照地話後,就步伐輕快地離開了。羲和望著他的背影許久,直到一旁的值日天兵催促她動身時,她才登上了華麗的鎏金戰車。她緊緊握住韁繩,那金色的繩索幾乎鑲嵌入了肌膚——
就算重淵轉世為人,一切也無法重新開始。魔主曾經寧願打破六界格局、重塑天道的執念是如此的深重。就算他曾經在奈何橋上飲下了孟婆湯,那又怎樣呢?記憶可以消除,但是這樣的執念會跟隨他輪迴轉生。它影響了他的前世,也同樣會影響他的今生!
衛淵醒來後,只當自己做了個荒唐的夢。但是那夢裡的主角卻給他了一種太過熟悉的感覺,好像自己已經和他相知多年。一開始,他雖然有些不以為然,但是好歹把這件事情掛記在了心上。但是沒過多久,繁忙的國事就讓他把那人拋之腦後。
一個月過去了,兩個月過去了,三個月過去了,沈如夜卻再也沒有出現在他的夢中,因此衛淵便更確信自己的夢境不過是自己內心的臆想。而且,每當他回憶起夢裡的自己極度的欣喜若狂,甚至想過傾盡舉國之力,也要搏那人一笑時,更覺得後怕。那是昏君才會有的想法,為了令自己心愛的人展顏一笑,而不惜背叛自己的臣民。
「我不會成為那樣的帝王。」衛淵這樣對自己說著,「我不可能為了任何一個人、事、物,而背叛支持我、愛戴我的人們。」
於是,這個夢倒是漸漸變成了一個用來警示自己的夢了。每當衛淵面臨著巨大的誘惑時,他總是會努力地回想這個夢境,努力地回想著自己看著沈如夜的笑容時的內心想法。然後他會發現,他面對著的誘惑在沈如夜這個人面前,簡直蒼白無力之極。於是他又告誡自己:就連那樣激動的狂喜自己都可以克服,這些世俗的誘惑,表象聲色的勾//引,又算得上是什麼呢?
因此,即使沈如夜數年間再也沒有出現在他的夢裡,衛淵對這個人的印象卻越來越深——他總是會想起他,想起面對他時自己心中激動的狂喜,他心中矛盾之極。一方面,他貪戀那滋味,那又是痛快,又是痛苦的心情,那激烈如同浪潮,熱烈如同火焰的情感但是一方面,他又深知這情感的可怖!
衛淵二十一歲那年,年逾古稀的光寧皇帝退位成為太上皇,而他登基稱帝,帝號臨淵,改國號元華。是夜,舉國歡慶,張燈結彩,美麗絢爛的煙花在夜空交替綻放著。年輕的新皇站在城樓上,面對著跪拜他的臣子,朝拜他的百姓,他們臉上幸福的神色讓他感到無比的快樂。
但是,望著天上的明月,他立刻想到了自己的夢。那人站在一片潔白如雪的月光之中,說自己似乎過的很快樂
「我的確很快樂。」衛淵在內心中說道,眉間帶笑,「當然,如果你能永遠滾出我的腦海,並從來不出現在我的面前,我會更加開心的。」
三年又一晃而過。舉國上下百業俱興,人民安居樂業。賢才多能得道重用,而偶爾出現的奸臣佞寇也很快就被疏而不漏的法網所懲治。自從百餘年前的那場災難後,易國從來都沒有過如此安寧又富庶的時代。一切的一切都像是一場歌舞昇平的夢境,因為太美好了,就算是身處其中的人們,都不免會覺得有些不真實。
這一切,都和那位兢兢業業的新皇帝脫不開干係。人們都在傳頌著他們的統治者,他們說易國自開國以來,便沒有見過如此賢明的帝王,如此仁慈的君主。他幾乎從來不回寢宮安歇,夜夜待在明德殿處理著公文和奏摺,實在累了便在旁邊的龍榻上短暫地休憩幾個時辰。儘管他常常徹夜不眠,但是他每次總是第一個到達朝堂的,這總令朝堂中的老臣們心生感動敬佩,令年輕的臣子們誠惶誠恐。
他日日聽到他們的稱讚和歌頌。雖然都是些真誠的話,而且每次都能令他感到發自內心的快樂,但是他沒有知己。他們像是膜拜仙靈一樣傳送他,而他是他們的守護者,站在皇城之巔。雖然那裡風景獨好,雖然他想要保護的人們安居樂業,但是沒有人懂他。
沒有人願意懂他,沒有人膽敢去揣測他。
如此透支自己的身體,誰又能受得了呢?但是衛淵卻總是不顧左右的勸阻,沒日沒夜地工作著。終於有一天,他剛剛回到明德殿,卻忽然感到一陣天旋地轉,頭痛欲裂,幾乎下一個瞬間就要跌倒了。掌燈的仕女們被嚇得花容失色,便跪了一地,一同請求他去好好休息休息。於是,他終於回到了自己許久不曾拜訪的寢宮。
大內侍衛們跟在他的身後,仕女們提著燈為他引路,暖色的宮燈在暗淡的夜色中散發著柔和的光芒。衛淵走在幽靜的宮道上,聽著夏夜的蟲鳴。溫暖的薰風吹拂在他的臉上,令本來就疲憊至極的他昏昏欲睡。但是忽然,一陣刺眼的光芒陡然刺破了黑暗,像是一盆冷水一下子澆在了他的臉上,令他很快就恢復了清明。
他抬起頭,才發現之前遮蓋住月亮的烏雲已經散開了,而那一輪明月耀眼奪目,竟堪比白晝時的旭日,瞬間令他想起了八年前的那夜,那夢,那人,還有他身後的月光。
身體的虛弱難道也能讓一個人的意志變得薄弱嗎?衛淵看著那輪明月,如是想著,因為他聽見自己在心中默念道——
——沈如夜,我想見你。
於是沈如夜果真在那夜來造訪他了。那藍衣人依舊站在一片月光里,唇角掛著若即若離的淺笑,面對著他。他什麼都沒有說,但是衛淵有一種預感——這個人已經知道了一切。他知道這八年,自己的身上發生了什麼,易國發生了什麼,天下發生了什麼;他也知道自己害怕與他相見。他甚至也知道這次自己想要見他的原因。
「帝王之道,便是孤寂。」沈如夜的聲音像是輕柔的夜風,吹拂入他的耳畔,「這是你自己選擇的道路。你可曾後悔?」
「不曾有悔。能讓受我庇護之人安居樂業,生活幸福美滿,便是令我最快樂的事情。為了達到這個目的,我願意做任何事。孤獨和寂寞又算得了什麼呢?」他的聲音淡淡的,但是語氣堅定不移,仿若金玉擲地。
「真不愧是你啊。」沈如夜嘆息地笑道,「為了你的理想,你可以犧牲你自己的一切,也可以犧牲任何人的一切你還是這麼固執。即使你已經嘗到了苦果,明白了自己需要付出的代價,但是你還是一如既往地雖然痛苦,卻不曾彷徨」
他每說一個字,衛淵臉上那平素鎮定自如的表情便瓦解一分,心中那又是痛快,又是痛苦的洶湧的感情便燃燒得更加激烈了。這個人懂他的痛苦,也懂他的決心。一個如此懂得自己的人,一個會因為自己的心意而出現在自己夢中的幻影他真的不是自己心中的幻覺?真的不是自己心中創造出的一個用來慰藉自己的影像?
然而還沒等他規制好自己的思緒,沈如夜又說:「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什麼?」
「你一直以來都在保護著你的臣民們,你做的很好,你將來一定會成為一位千古明君,流芳百世。但是你為什麼要保護他們呢?」
這個問題還真的把衛淵給難住了。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為什麼要如此嘔心瀝血地治理國家,他唯一能給沈如夜的答案便是,看著自己的臣民高興,便是令他快樂的事情。他敢肯定這樣的快樂並不是基於他們對自己的讚譽,但是到底是為了什麼呢?他也不知道啊。
望朔坐在月宮之中,倚著冰樹出神。許多年前,這裡曾經是他和許多仙子們的邀約之地,但是現在那些紅顏知己們的容貌甚至姓名,他都有些記不清了。就算是那些他還有印象的,許多也已經離開了天庭。他記得一位仙子曾經向自己告別,她說她多年前得道飛升後,在天庭待了不知多少年,已經無情無欲無求,但是無情無欲無求,還算是一個人嗎?因此,她選擇散盡渾身的功力,重入六道輪迴,重新投胎轉世了。
他曾偶然在凡間遇見她的轉世——她拜入了落星山,竟又選擇修道,想要羽化登仙了。望朔每次想到這裡不免覺得好笑,又覺得有些悲哀!即使輪迴轉世了,又能怎樣呢?只不過是重新走一遍老路罷了!
而重淵——不,衛淵,也是這樣的。
他想要保護自己的臣民。為了這個目的,他可以罔顧自己的身體,可以不惜任何代價,就像當年的重淵一樣。他舉兵逆天,不過是因為他認為天道不公,欺壓妖魔,天庭仙靈妄自尊大。為了這個目的,他可以不惜任何代價,包括迫害自己的妻子,犧牲自己的女兒
望朔現在已經想明白當初重淵舉兵逆天的一部分原因了。他是為了自己,他想要把自己從這無盡的天命中解放出來,從此自己不再需要夜夜為月駕車,永不得閒。但是,這絕對不只是全部原因。
「為什麼要為了別人而如此折磨自己呢?」望朔喃喃自語,「你真的是一個正直而無私的人啊。」
望朔望著站在自己面前的青年,不由得感嘆時間過的真的飛快。自己第一次見到衛淵的時候,他還是個十六歲的少年,如今眼前的人已經快要而立。他如今的容顏,簡直和當年的重淵一模一樣。斜飛入鬢的眉如同柳葉,高聳的鼻樑如同雪峰,在他的臉上打下深深的暗影。那雙黑色眼睛深沉如同望不見底的深潭,斜斜翹起的眼角張揚而又帶了些邪異,就連唇邊也掛著淡淡的諷笑,配上他眼角的那道刺青,簡直像極了當年的
遣散了思緒,望朔對衛淵道,「為什麼要選擇今夜見我?」
「就在今天白天,易國冊封了皇后。」
衛淵的聲音淡淡的,臉上的笑容也是淡淡的,一點也看不出新婚之時該有的喜悅。而且他說的是「易國冊封了皇后」,而不是「我迎娶了妻子」,仿佛冊封皇后這件事和他無關,他做這件事的目的並不是出於個人原因,而是出於為國家的考慮。
而事實上,也的確如此。他的皇后是胤國的小公主佩環。他迎娶她,不過是由於政治原因。如今胤國是除了易國以外最強大的國家,他需要鞏固邦交,而他正好沒有妻子。每當想起胤國的公主,望朔首先想到的永遠是華兮鳳,但是佩玉完全沒有華兮鳳的強勢。她柔弱善良,心思單純,就算嫁來了易國是別有圖謀,也很難在衛淵眼皮底下生出什麼事端。
「是啊我知道。*一刻值千金,你這時難道不該和佩環公主共享良辰麼?」
「是的,我應該如此。可是」衛淵垂下了眼睛,「我做不到。」
「普天之下誰人不知,胤國十三公主佩環已經傾慕你多年。這麼一個大美人投懷送抱,你竟然還能說你做不到?!不要開玩笑了!」
話一出口,望朔就有點後悔了。他語氣中的寒意比他想像中的還要濃。這麼多年過去了,他終於學會吃醋了。
「她喜歡我,我就娶了她,然後對她好,一輩子照顧她,難道這還不夠嗎?」衛淵說,「情愛是無法強求的。也許你覺得我這樣做是辜負了她,但是這世上,也許沒有兩全其美的事,別說是不相愛的人了,就算是互相相愛的兩人共結連理,也不過是可取所需罷了。畢竟,他們沒有了對方,就不能活了不是嗎?」
望朔深深吸了一口氣。他想要強迫自己保持冷靜,但是卻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保持冷靜!與他糾葛了數千年的戀人,和別人成婚了,他為什麼要保持冷靜?可是這一切難道不是他自作自受嗎?他從來就沒有向衛淵表明過心跡,一直都把對方蒙在鼓裡。更何況,衛淵如今是易國的皇帝,他需要妻子,需要子嗣。就算他知道了自己的心意,也絕對不可能為了自己妥協的,因為他的前世是魔主,那個為了自己的理想而不惜一切代價的重淵!!
但是這些令人頭痛的思緒也只能被他壓抑在心中。他的目光又落在了衛淵臉上,卻見衛淵的臉上也有著淡淡的失落。他為了自己的國家,娶了自己不愛的女人,從某種意義上耽誤了那個女人的一生,但是
「對不起,我沒有要譴責你的意思。」望朔柔聲說道,「但是,這就是帝王家的命運。你如果想要保護更多人,就註定要辜負一些人。」說道最後的時候,他的聲音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雖說他的確辜負了重淵,但是重淵又何曾沒有辜負他!
「你」衛淵苦笑道,「你一直支持我。」這些年,在他們屈指可數的會面中,衛淵總會請教沈如夜為君之道,以及一些其他問題。只是,每當聽到沈如夜安靜地向他敘述著這天地變化,朝代更迭,滄海桑田之時,他總是忍不住想——他究竟是誰?是幻覺?又或者是那些長生的鬼魅?只有看遍了無數春秋冬夏的人,才能悟出這些道理。
「我會永遠站在你身邊。」沈如夜笑著說。
「你到底是誰?就連司天少卿都查不出你的身份。我又派人去了凌霄劍派,落星山,應天宮但是他們都沒有聽過你的名字。而我也從來沒有見到過你的臉。」
「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可疑,怎麼還敢來繼續見我呢?難道就不怕我害你?」
「害我也很好。如果你是什麼妖精鬼魅,潛入我的夢裡是對我有不良企圖,那麼死在你手裡也不錯。如果死了,就可以不用管朝政,不用在意那些什麼千秋基業。」說完,他又自嘲地笑道,「我其實是一個很矛盾的人,軟弱之極。」
望朔說道:「所有人都是矛盾的。他們一方面想要超越自我,另一方面又總是不願意付出代價去實現這樣的夢想。所有人也都是軟弱的,而你比絕大多數人都堅強。」頓了頓,他又加了一句,「只是,這樣的人卻也要背負更多的罪孽。而罪孽總是錯誤的。」
衛淵聽完他說了這話,那份又是喜悅又是痛苦的情緒便又湧上心頭。「我的知己」他這麼喚他,「謝謝你一直陪著我。你不但教會了我治國安邦之道,也教會了我該如何背負這些責任,我已經不能沒有你了!」
他越說越激動,猛然上前兩步,雙手握緊了對方的衣襟,「為什麼你只能出現在我的夢裡呢?為什麼你不是個女子呢?如果你是個女子,我一定會立你為皇后不,無論你是男是女,我寧可冒著天下之大不諱,也要和你在一起!」
此刻,望朔的心跳得劇烈,他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在數不清的歲月中,在無數的夢境中,他聽到重淵在自己耳邊說話。有時是輕聲呢喃,有時候是激烈的喊叫,就像是衛淵現在這樣。他告訴自己他要放棄理想,放棄那勞什子的宏願,只要和他在一起!
但是重淵也好,還是他的轉世也罷,都是絕對不可能為了感情而妥協的!每次衛淵見到自己時,一般都是處在心情極度壓抑低落之時——他被重壓壓得喘不過氣,才會說出這樣的氣話。等到他醒來,他還是那賢明而雄才大略的君主!
望朔抬起手,輕輕撫上了對方的下頜,將對方的臉拉近自己的臉。只是,任憑衛淵如何努力,他依舊看不清沈如夜的容顏——對方的眼就像是隔著一層波動的水幕一般,被模糊成了氤氳的剪影。於是他放棄了,也安靜了下來,只是靜靜地凝視著對方的輪廓。
他以為沈如夜要吻他,但是望朔只是靠得極近。他的氣息吹拂到他的臉上,細微之極卻令衛淵輕輕打了個顫。這個一直為自己指路的人,一直在自己最困難的時候扶持自己的人,他的一舉一動都能牽動他的心緒。這樣的感情就是愛嗎?此刻,如果那藍衣的人能撤去遮蓋自己面容的法術,順從而安靜地躺下來,令自己一件一件地除去那身華貴卻低調的長袍,令自己將吻烙印在他身上的每個每寸肌膚,然後扼住他的手腕並將它們固定在他的頭頂上,聽那雙傾吐著睿智話語的唇呼喚著自己的名字他願意做一切事。他原因傾盡國家的一切,也要挽留這個人。
他是他的救贖,也是他的劫。
「淵。」
這個稱呼讓衛淵的呼吸急促了一分。印象中,沈如夜從來沒有這麼叫過他。
「現在還不是時候。」
「那我們要等到什麼時候」
「等你的妻子壽終正寢。等你成為千古明君,名留青史。等你的畫像被供入了帝祠。等你的儲君足以登基稱帝。等你陽壽將盡,我將帶你離開凡世,我們將永不分離。」
「永不分離」
衛淵喃喃地重複著這四個字,從夢中醒來,才發現自己的淚水已經打濕了枕頭。美麗的皇后躺在自己身邊,似乎還沒有轉醒。即使是在睡夢中,她的臉上也掛著幸福的笑容。她嫁給了自己傾慕的人,這對她來說就足夠了。
衛淵在位的三十三年期間,易國國富兵強,國家的一切都發展到了鼎盛。雖然一百年多年已經過去了,但是當年的那場幾乎毀滅天地的大災難的陰影時不時還徘徊在茶館說書人的故事裡,或者勾欄院歌姬的琴聲中。就是因為大家沒有忘記曾經的痛苦,才如此珍惜來之不易的和平和繁榮。因此整個易國不僅經濟和政治發展到了極致,人民也互相友愛。整個國家便是世外桃源一般美好。
臨淵皇帝駕崩於第三十三年的八月十五日夜。根據侍奉在皇帝身邊的仕女的敘述,臨淵皇帝似乎知道自己的大限便是那時。那夜,家家戶戶都在拜月賞月,皇帝也宴請群臣。席間,臨淵皇帝並沒有如同往年一樣和群臣同樂。他只是坐在龍椅上,打量著天上的月色,臉上的表情滿足之極,又像是在期待什麼。
宴會結束後,群臣散去,臨淵皇帝也前往寢宮。
他路過了御花園。月光明亮如洗,像是一層銀白色的霜雪,覆蓋在秋菊上。明明尚且是秋季,這裡看起來卻像是冬天,仿佛這裡的一切已和外面的世界隔絕開。
衛淵讚嘆地注視著這一切,便打發了侍衛,自己在院子裡走動著。不知不覺,他感到有點累了,便坐在玉墩上小憩了一會。恍惚間,他聽見風聲中傳來了熟悉的笑聲,便立刻驚喜地抬起了眼睛——
那個他在夢中見到了無數次的墨藍色身影在月光中顯出了身形。對方的長袍被夜風吹得獵獵作響如若旗幟,他的手中拿著銀色的韁繩,緩緩地降臨在了臨淵皇帝的面前。
衛淵目不轉睛地看著他,而他也抬起了臉。那是一張極為完美的容顏,漆黑的瞳仁像是深邃的夜空,但是那雙眼卻如若明亮的星辰。高聳的鼻樑像是潔白的雪峰,在一側臉上打下了深深的倒影。那人風骨清冷似雪,又清高如若高天孤月,眉間那一道雲紋的顏色便是天上銀白色的月光。
「如夜我這是又做夢了嗎?」
「這不是夢。」沈如夜緩步走近。墨藍色的衣擺擦過地面上已經有寫發黃的碧草,發出沙沙聲。明明是十分輕微的聲響,卻像是鼓點一樣,一下一下地敲擊在衛淵的心上。
他最終停在了他的面前,伸出手拖起了他的下頜。衛淵已經到了天命之年,原本俊俏的臉上也已經被時光雕刻出了深深的痕跡,像是老樹的年輪。相比之下,望朔看上去卻是如此的年輕。
那雙永遠不會老去的手虔誠地撫摸著衛淵眼角的痕跡。望朔俯下身去,吻上了那已經有了皺紋的唇。
有什麼液體進入了他的口中,又順著他的唇角落了下來,留下一道碧綠的痕跡,在夜色中閃爍著幽熒的光。衛淵下意識地舔了舔,只覺得那味道十分奇異,用語言難以描述——就像是一罐加了太多蜜糖的藥,就像他對於沈如夜的感情——令人心痛的快樂。
「這是什麼」
「溯夢草汁。」
在咽下那口液體的瞬間,千萬年的記憶湧入了他的腦海。
天道。倫常。保護。拯救。破壞。廢除。
魔龍影夜。魔尊重湮。如意仙子。羲和神女。玉斛。沈厭夜。蓮瑕。陸欺霜。
他看著自己的已經有些灰斑的手重新變得光潔白皙。指節修長,指骨纖細,但是只要握住那雙手,便可以感到其中的力量。
沈如夜張開手,在他的面前畫了一面鏡子。他看到自己的臉。年輕,俊俏,眼角的那道刺青妖異邪魅,眉梢的弧度肆意張揚。
重淵向著鏡子中的自己伸出了手,然而那雙手卻穿破了那道由虛幻的法力凝成的鏡子,成功地觸摸到瞭望朔的臉頰。
「如夜望朔原來是你。」
望朔點頭。
「你這些年一直在等我?」
望朔又點了點頭。他明明是笑著的,但是大顆大顆的淚水已經從他的眼角滾落。
「是的,我一直在等你我一直,都在等著這一天。」
望朔握住了他的手,淚水從他的眼角落下,滴落在了重淵的唇上。那淚水的味道苦澀又甜蜜,像是剛剛的溯夢草的汁液。
「終於,我們不必再對立了」
元華三十三年八月十五日夜,臨淵皇帝在皇宮之中消失了,就像是人間蒸發一樣。
陵墓中的不過是一具無人的棺槨。裡面放著君王生前的衣冠和朝服,和他逝去的皇后安葬在了一起。
-明月不皈·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