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書畫趴在路邊,彎著腰不住的嘔吐,抬頭是滿眼的金星,低頭是滿嘴的酒氣。
從小喜愛舞槍弄棒的她,不是沒見過打鬥,可那些充其量是小孩子間的爭執,真正的血腥,她這個錢家大小姐是見不到的。
所以,當聽到葉缺那句,你見過殺人嗎時,她使勁睜了睜眼睛。
空中出現了很多搖晃的人影,葉缺站在最中間。
為尋仇而來的氈帽人群,隨著領頭人的那聲厲喝,舉起腰間雁刀,從屋頂的四面八方就沖了下來。
「刀,不是這麼用的。」
葉缺看著衝上來的人群說了這麼一句話,然後空手探前,眨眼間便奪了領頭人的刀,右手握住刀柄,左腳緩慢的向前踏出一步。
這雁刀是絕劍山莊生產的刀,刀身挺直,刀尖處略有弧度,有反刃,反刃上刻了兩道血槽細紋,看樣式應該是改自前朝翎刀。
錢書畫此時酒已經醒了大半,她到是真的有些期待。
殺人到底是個什麼場面?
錢書畫的眼睛瞪的碩大,一眨不眨的盯著葉缺手中的雁刀,然後看著那刀刃筆直的滑向人的胸膛。
然而,鮮血噴涌的場面始終還是沒有出現。
葉缺在最後,將刀刃跟刀背變化了位置。
一陣沉悶的重擊聲響起。
期間夾雜著清脆的骨裂。
葉缺每一次的揮刀,刀背都會準確無誤的擊中來人的胸膛,根本就沒有使用天元,只是轉換了些許的真元就足以令這些人的胸膛塌陷下去。
街口的中央,如此多的人進行打鬥,卻沒有一絲慘叫哀嚎,只有重擊跟骨裂,倒地必是昏迷。
沖在最前面怒吼著要替刀十四報仇的大漢,連葉缺的衣角都沒有碰到,直接就被擊飛,猶如一隻斷了線的風箏,極其悽慘的落到了十幾米之外,好巧不巧的砸倒了一口炸餅的油鍋,怒吼聲戛然而止。
很快。
跳下屋頂的人,就全部倒在地上昏迷不省人事了,而那些還未來得及跳下來的人,目光下意識的隨著葉缺的刀,還有飛出去的領頭人,畫出一道極長的弧線。
恐懼順著眼睛,迅速傳遍全身。
人,無恐才能無畏。
現在,一道難題擺在了這些人面前,跳還是不跳?跳,勇氣可嘉,無愧於心,對得起天,對得起義,但很可能要遭受那柄如大錘一般的刀背裂骨砸胸。不跳,自此絕劍山莊在這洛陽城裡就算是顏面盡失,他們這些人也就無地自容了。
「殺!」
終於,又有一個不要命的,大喊一聲跳了下去。
隨後就是一道人影飛起,砰地一聲,狠狠的摔在十米之外,撞到牆角上,胸膛塌陷,頭破血流!
半響無人再敢跳。
葉缺忽然抬頭看向屋頂。
屋頂的眾人,下意識的齊刷刷往後退了一步。
葉缺一瞪眼,那群人又往後退了一步。
嘲弄般的笑了笑,葉缺猛地舉起手中雁刀,作勢預砍。
呼啦啦的一陣瓦片亂飛,眨眨眼的功夫,屋頂上的人群就消失的一乾二淨。
遠處的石橋上,陳青眉頭已經皺到了一起,他想過這個葉缺會很強,畢竟憑藉先天之境就能封住蜀山通靈弟子的七竅靈穴,身手是肯定不會太差的。
可是萬萬沒有想到,葉缺這麼強!
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
一個人強不強,修為境界只是一方面,對於力量的運用是另一方面,有修為不懂得怎樣運用,等於零。而修為不高,卻能發揮出遠超修為的實力就很可怕了。
更何況,從先天之境到後天之境,再到通靈之境,看著是跨越了兩階,其實在修真界裡,有一個潛移默化的規則。
星耀之前皆入門。
意思就是在沒有達到二階星耀之前,所有的修行者統規於入門,星耀是一個門檻。
這也意味著,之前的三個境界,其實對實力的提升並沒有想像中大,充其量就是體內的真元數量,神魂的質度,體魄的強度,有所差距。
歷史上,先天越境殺通靈,可是屢見不鮮的。
生死搏命之時,誰會跟你一直的纏鬥,勝負往往就在一剎之間。
「這個葉缺,對於力量的運用已經到了舉重若輕的地步,每一分力,都用的恰到好處。本以為這群垃圾會耗費此人一些真元,現在看來,真是個笑話。」陳青望著依然在屋頂上狂奔而逃的雜亂人群,怒其不爭的抿了抿嘴。
身旁的卓不凡沒有看那些逃跑的人,從戰鬥開始他的眼睛就沒有離開過葉缺的身子,尤其是他手中的刀。在龍船上時,他一直以為是自己大意了,是葉缺偷襲了他。
現在,卓不凡把自己置身於剛才的情境中,想像自己是站在屋頂上的人,跳下去跟地面的葉缺交手。面對葉缺手中的刀,他發現自己竟然躲不開,只要進了葉缺的身,不論如何動作,都會被刀背擊中胸膛。
很意外,也很詭異。
卓不凡的手心已經開始冒汗,手中的劍更是越攥越緊,大腦飛速的運轉,神魂模擬情境。
終於,卓不凡長長吐了一口氣,他已經得出了結論,「貼身對決,他不是葉缺的對手,要想戰勝葉缺,必須拉開距離,必須利用蜀山劍訣的速度優勢。」
卓不凡做的事情,陳青其實也做了一遍,雖說貴為蜀山年輕一代的翹楚,排行第九的天才。可是,不得不承認,近身交手,他陳青一樣沒把握戰勝葉缺。
這與修為無關,取決於戰鬥經驗,還有對戰局的把握,更重要的是天賦。
陳青自問經驗應該多過葉缺,「難道這個葉缺真的是天賦異稟?」
石橋上的三個人誰都沒有動,也沒有開口說話,卓不凡跟陳青還在推衍,另一個更年少的則完全是來看熱鬧湊人數的,他連對面的葉缺是誰都不曉得。
夜氏坊的中央,截殺葉缺的人群,倒地昏迷的昏迷,嚇破膽逃走的逃走。其實,整個過程發生的很快,也就一盞茶的功夫,道旁的小攤販有的連反應都沒反應過來呢,戰鬥就結束了。
錢書畫目瞪口呆的看著葉缺,就像看陌生人一樣。
剛要開口,卻見葉缺提著刀的手並未放下來。
葉缺轉過身,不再注視四周的屋頂,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只是微微皺了皺眉,一副不喜的模樣,張了張嘴嘀咕了一句,「這蜀山的小孩兒是屬蒼蠅的嗎?怎麼哪哪都有你們?煩不煩?」
說完話,只見葉缺隨手把刀往身前一插,輕輕一跺腳。
沒有地動山搖,轟鳴顫抖。
只是不遠處歪倒在地上的油鍋,一滴油被震得彈飛到半空中。
葉缺看都沒看,伸出兩指在空中玄之又玄的一划,那滴油瞬間就漂到葉缺身前。然後葉缺凝神看了那滴油一眼,仿佛是接收到了什麼命令,這滴油馬上就活了過來。
嗡的一下就開始在空中以一種恐怖的速度旋轉震動。
或許是速度實在太快,恍恍惚惚間似乎都能看到火花。
也就幾秒鐘的時間。
葉缺朝著遠處的石橋咧嘴一笑,食指跟中指,隔空一彈。
懸於空中的那滴油,咻的一下就消失不見了。
從陳青卓不凡站立的石橋,到葉缺所在的夜市訪,一道火花劃空而過,仿佛是撕裂了空氣,又仿佛是刺穿了中間的所有塵埃,直愣愣而來。
陳青看到了葉缺的咧嘴一笑,也看到了葉缺的隔空一指,而且他還看到了剛才葉缺戰鬥的全過程,所以他不存在輕敵。
第一時間,陳青全身的真元就被調動起來,念力外放百米,轉眼之間就在身前鋪設了五道屏障。
陳青相信,不管是哪個宗門的劍訣,不管是哪個宗門的咒法,也不管是哪個宗門的靈術,如此遠的距離,在自己有所準備的情況下,都別想占到一絲便宜。
然而,一秒鐘過去了,十秒鐘過去了,二十秒種過去了。
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陳青的五層念力一絲波瀾都沒有盪起,他全身的真元也紋絲未動。
半響之後,陳青忽然轉過身一句話都沒說就走了,費心布置的五層念力轉瞬即破,凝聚在全身四周的真元也急速的收縮回體內。
卓不凡與旁邊的少年直接就傻眼了。
「怎麼回事?」
「戰鬥結束了?」
「剛才發生了什麼?」
夜色下。
清風吹過。
陳青鬢角邊的一縷髮絲隨風飄起,他的頭髮原本是一根一根的直發,不帶絲毫彎曲,而這縷飄到空中的髮絲,末端竟然全部打卷,仔細看顏色還發黃,如果湊近的話還能聞到一股淡淡的燒焦味道。
那滴油燒掉了陳青的鬢角髮絲!
「近身擋不住葉缺的刀,遠戰沒有葉缺快,還有什麼臉再待下去,自取其辱嗎?」卓不凡或許還沒弄明白,但是陳青已經心知肚明了。
只不過,他肯定猜不透真相,那滴油,看上去是油,其實內部運轉的是天元,陳青靠真元鋪設的念力屏障,怎麼可能察覺天元!
「咣當!」
距離葉缺最近的小販,此時終於回過神來,手中的木盆直接掉在了地上,嘴巴張得極大,伸出手指了指葉缺,又指了指地上的一群人,想說什麼,又似乎是說不出口。
「大小姐,您沒事吧?」
事終人去,路邊錢家的商鋪終於有人認出錢書畫,趕緊上前詢問,有沒有傷到。
厭煩的擺擺手,像趕蒼蠅一樣把這些人趕走,錢書畫瞪著眼就走向葉缺,張了張嘴,想了想又閉上,然後又張了張嘴,伸手一指葉缺,「你!」
停頓了一下,似乎把到了嘴邊的話又改了。
「你不是說要殺人嗎?怎麼只是把人打昏了?」
此時的葉缺已經恢復到原來的模樣,神色淡然,負手而行。
瞧了瞧錢書畫憋悶的樣子,隨口說道,「男人的話你也信。」
走了兩步,看到腳下有個昏迷的人,一腳踢開,「打昏人,不觸律法,殺了人,你來擔嗎?」
「這些都是高手?」錢書畫緊跟葉缺腳步。
「嗯。」
「跟林媚兒比呢?」
葉缺鄙視的瞥了一下嘴。
「那你來教我這個吧。」
錢書畫學著葉缺的樣子,雙手的空中胡亂的揮舞了幾下,差點崴了腳。
「你?」
「啊!」
只見葉缺眉頭緊皺,一副極力思索,困難重重的模樣,好像遇見了什麼比登天還難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