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山的雪道九曲十八折,彎彎曲曲,紛繁複雜,外人進來如果沒有嚮導很容易便會迷路,不然那些從幽州城裡跑出來的將士也不會選擇這條路逃亡。
可葉缺走的卻異常果斷,每一條岔路口連想都不用想,雖然有玉箋指路,未免也太過自信了一些。
趴在葉缺的背上,紅豆望著越來越幽深的山道,心事重重,「你說那些冤死的亡魂,就算被咱們找到,還有機會入輪迴嗎?我聽族中的老頭常說,被魔氣沾染的魂魄,是走不過奈何橋的,會從橋上掉下去。」
葉缺嘆了口氣,眼神複雜道,「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很多事情都是註定的,就算在幽州城下死不了,僥倖逃了出來,也會在別處喪命。天地萬物都有因果聯繫,難道你能看出來這些冤魂的前世?搞不好就是罪無可恕的妖魔。」
紅豆點點頭,「族中的老頭也常常這麼說。」
很認真很平靜的話,可說的葉缺好像跟他們一樣似得,沒來由的一陣尷尬,葉缺有些鄭重其事的解釋道,「我可不是老頭,我比你大不了幾歲。」
抓了抓葉缺的頭髮,紅豆似乎有些不高興,「別跟我比年齡,我其實沒看上去這麼年輕,按你的算法,我的身體年齡可是很大的。」
搖搖頭,葉缺道,「我其實也沒看上去這麼年輕,只不過我是心裡年齡大。」
這麼多天下來,葉缺能感受到紅豆對自己的身份是有所保留的,已經很明顯,最起碼她不是一個『人』,至於是什麼,之前葉缺還仔細猜測了一番。然而可能的情況太多,太費心,後來他也想開了,愛是什麼是什麼,根本就沒有多大的關係,最起碼這姑娘不是魔,也不是妖,這就是足夠了。
如果是落入凡間的仙子,那就算葉缺賺到了。
腦海中剛剛冒出來這個念頭,葉缺直接在自己臉上扇了一巴掌,不重,但是有些響,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念頭,跟紅豆才認識幾天?竟然會有非分之想!自己可是一名修行者啊!自己曾經可是馳騁三界的戮妖修羅啊!
剛剛有些困意的紅豆,忽然聽到葉缺自己打自己臉的聲音,迷迷糊糊的呢喃道,「臉上很癢?」
「我來幫你打吧,你好好走路就行。」
沒等葉缺反應過來,一隻手已經落在他的臉頰上。
「啪!」
火辣辣的疼!
跟著那枚玉箋,葉缺背著紅豆,入夜之前終於來到了幽北郡一處臨山水閣。
風雷閣坐落在梅山東北方,三側臨山,一側傍水。
主閣建在三座山交匯處的半山腰,婉如一柄三叉戟的戟尖,幸好葉缺的腳力快。望山跑死馬,若是常人,便是走上一天一夜估計都見不到風雷閣的山門。
雪後的風景如詩如畫,古木參天澗深谷幽,摩崖石刻猿猴縱越,雖然空氣不免有些清冷,但並不乏味。紅豆這幾日被葉缺背著,竟然是背出了習慣,似乎是一步路都不想走,而且隨時隨刻都能入睡,關鍵是睡就睡吧,一個小姑娘家家的,鼾聲如雷!
如果不是看在紅豆確實修為還沒有恢復,自己走肯定會拖慢行程,葉缺早就把她放下來了,按照葉缺的想法,這女人就不應該慣著,慣著慣著就慣出毛病了,或許也是跟葉缺越來越熟,有時候一興奮就打他的頭。
在葉缺的印象中,上一世的自己,足足百來年,總共加起來,也沒幾人打到過自己的頭,現在可好,紅豆一個人怕是就破了這記錄。
有時候葉缺都想把這姑娘的手給『剁下來』,就不能老老實實的趴著?
屬狗的嗎?
甚至有一次,葉缺還親眼看到紅豆流口水,口水順著她的嘴直接滴答到自己的脖子裡,那感覺,這他娘的要命!
抬腿邁上最後一節石梯,半山腰處出現了一塊巨大的灰色石頭,方方正正,上書風雷二字。
轉過身昂起頭,透過蔥蔥鬱郁落滿積雪的古木,看見天邊的晚霞雲濤,絢爛如汪洋。低下頭,撩開滿肩的烏黑髮絲,看見一張絕美的容顏,燦若桃花笑靨紅。
雖說風雷閣地處偏遠,又藏匿在大山深處,認真算起來,連三流的宗門都排不上,若不然怎麼會讓顏瑟這種星耀境的體修都能混上個長老。
宗門再小,那也是宗門,畢竟還算是個正統的修真門派。
可葉缺跟紅豆站在風雷閣的山門前,竟然是死寂死寂的,別說是護山的弟子,巡山的靈獸。便是一隻土雞野狗都見不到,只有悉悉索索的風聲自閣中深處刮來。
使勁揉了揉眼睛,紅豆這算是又飽飽的睡了一個養顏覺。
「天黑了?」
「風雷閣?」
「到地方了嗎?」
「你怎麼也不喊我一聲。」紅豆拍了拍葉缺的頭,自己一出溜就從他背上下來了,站在地上,伸了伸懶腰,活動了活動筋骨,然後背著個手就開始環顧四周。
「人呢?」
紅豆圍著風雷閣的山門轉了兩圈,同樣是一個人都沒有見到。
「這真的是一個修真宗門嗎?」
「也太寒酸了吧。」
「砰!」
忽然!
紅豆的話還沒有說完,只見從風雷閣深處,倒飛出一個人影,人影在半空之中便開始止不住的吐血,整個人也是以一種拋物線的姿勢從高空落到了山門之前。
後背著地!
腦袋更是扎紮實實與地面來了次親密接觸。
當葉缺跟紅豆湊近查看的時候,這人已經昏死過去。眨眨眼的功夫,七竅之中便滲出一絲絲的黑色血液,黑色血液剛剛流出,一股刺鼻的腥味撲鼻而來。紅豆的鼻子一動,表情就變得厭惡異常。
「獵殺者的氣息。」
說完伸手一指風雷閣內,「那裡面肯定有獵殺者,絕對不會錯!」
葉缺哪裡還用紅豆提醒,表情不再是吊兒郎當,而是嚴肅了很多。天元微動,右指在空中一陣書寫,兩道透明的符咒迅速成型,一張飄到紅豆胸前,一張消失在自己手中,符咒消失的同時,葉缺跟紅豆的身影慢慢變得透明起來。
「符咒明鏡。」
五行遁甲宗擅長遁甲之術,並不代表其他宗門不懂遁甲,葉缺修行百年自然也懂,只不過他懂的遁甲之術都需要境界在星耀之上才能施展。之前一直都是通靈境,今日入星耀,正好用上這符咒明鏡。
給紅豆打了一個手勢,兩個人悄悄從風雷閣的側面走了進去,沿著山門正道一路向上。
僅僅走了片刻,耳邊就傳來一陣嘈雜的爭吵聲。
沒有再貿然上前,明鏡咒可以掩藏身形,但是氣息卻很難真的消失,如果有境界高深的修行者,很可能就會發現蹤跡。
遠遠望去,在風雷閣一個類似試煉廣場的空地上,兩方人馬對立二站。背靠風雷大殿的一方,是一群年紀輕輕的少年,身形有些狼狽,有些人衣服上還帶著血跡。而在這群少年的對面,是一大群人數更多的青年,夾雜著幾個白髮蒼蒼的老者。
站在最前面的老者,表情平靜,一副勝券在握的模樣,看著對面的少年,「雷天佑,你不要再執迷不悟了,宗門需要進步,進步就肯定會流血,這是大勢所趨,沒有人能夠反抗,聖主降臨之日便是我宗崛起之時,難道這麼一點道理你都搞不清楚嗎?」
老者的聲音不小,似乎是故意讓全場的弟子都聽到,所以葉缺凝神靜聽,聽的清清楚楚。
被喊做雷天佑的少年,橫眉冷對,滿臉的嘲弄,「宗門的進步我們不反對,但是我想問問范長老,你們殺害宗主難道也是為了宗門的進步?誰給了你們這麼大的權力?你們這哪裡是什麼改革者,你們是風雷閣的叛徒!是風雷閣的死敵!」
「天佑師兄說的對,那個什麼聖主,分明就是典籍中記載的魔,當我們是傻子嗎?」雷天佑剛剛說完,就有年輕弟子附和道,很顯然這個少年在風雷閣中擁有著很大的群眾基礎。
「他們是想吞併我們風雷閣,這是滅宗大患!」又有人喊道,甚至舉起了手中的法寶。
「讓我們去擊殺逃逸到幽北的將士,還用白幡那種邪惡的法寶吸收將士的魂魄,這都能成為宗門的任務,這是妖魔才會做出的事情,我們風雷閣雖然地處偏遠,也不是什麼名門大宗,可我風雷閣也是正派宗門,絕不為虎作倀!」
有雷天佑的帶頭,幾十個年輕弟子直接就群情激憤的嚷嚷起來。
看著這些少年,對面的另外一群人,表情全都有些微變,但是卻沒有人退縮,甚至全都是一副看待死人的樣子。
「雷天佑,作為他們的大師兄,我希望你能看清楚形勢,一步走錯,便是萬丈深淵,不要將所有人全都帶到黃泉。」最開始說話的老者冷聲說道。
「不要跟這些小娃娃廢話了,交出私藏的白幡者活,不交者死。」另外一個老者淡淡的說道。
這兩人剛說完,在他們身後,忽然走出來一位相貌俊朗的男子,眉眼間跟葉缺還有幾分神似,男子微微低著頭,讓人看不清眉眼,嘴角微動,似乎是說了句什麼話。
「沒用的東西,屠光這風雷閣,自然就能找到白幡,說這麼多廢話有何用!」
雖然站在千步之外,但是葉缺一眼便看出來這人是誰。
葉雲海,洛陽將軍府的公子,他同父異母的弟弟!
第一百二十六章 風雷劇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