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白家、宮家的,陸恆在平康坊的宅子裡的,逮來了仨。
愈發蒼老、佝僂垂垂的老李,一個中年婦人、一個冷著臉卻掩不住眼神慌張的女孩兒。
老李顫顫巍巍的拱了拱手:「袁大人,我老頭兒只是個僕人,您拿我作甚?東家是個剛強的,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我看您啊,還是把這兒人都送回去罷,有甚話仔細好生說,何必如此這般呢?」
袁宮保蔑了眼老李:「聽說你自東北便跟著陸千鈞來京師,為他看著宅子,這許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若教你死在他面前,你道如何?」
老李微微搖頭:「我本已是將死之人,袁大人拿這個來威脅我,實在是說不過去。」
袁宮保哈哈一笑:「那這個呢?」
他瞧上那女孩兒。
「以前喚作是李巧兒,後來喚作是冷清秋。聽說陸千鈞挺喜歡這小姑娘,如今在京師大學堂進學,還是個新青年來的。要是死在這裡,何如啊?」
巧兒,也就是冷清秋,此時咬牙喝道:「袁宮保,你倒行逆施,早晚自食惡果!」
旁邊那婦女連忙把她拉住,不讓她說。
這裡一句句,隱在旁側的曹雲,是聽的一清二楚。
便許多事,今日清晰出來。
袁宮保要對付一個叫做陸千鈞的人,這人是白家的外甥,宮家的女婿,是四方園的大老闆。
為了對付他,袁宮保興師動眾,動用了兩三千人,將這四方園附近里里外外,圍的水泄不通;又把這人的母族、妻族、家中老僕盡數拿來,擺出了這鴻門宴。
要用一場霸王別姬的戲目,送此人下地府。
這人到底是誰?
陸千鈞到底是什麼樣的人物,竟至於袁宮保這等權勢滔天的,都對其忌憚至斯?
曹雲是曹坤之女,如何不知袁宮保的權勢?而今朝廷,盡在袁宮保一手掌握之中。這天底下,若說名聲,那自然有大了去了的,可若說權勢武力,誰還能比得上袁宮保?
竟有人,令袁宮保忌憚到這份上!
她心下千迴百轉,許多疑惑。
而袁宮保,還在慢條斯理,一副勝券在握模樣,睥睨著屋子裡陸恆的這些親眷熟人。這時候,有人來報,說是桂花糕到了。
便見門打開,體態豐腴、面容嬌艷的湘雲端著一盤桂花糕,婀娜的走進來。
她徑自到袁宮保面前,蹲下來,把盤子放在案桌上,說:「袁大人,糕點來了。」
這一下,仰望,這姑娘蹲著,婀娜身段、妖媚神情,簡直把她魅力發揮到極致。
本因陸恆將至,而毫無心思的袁宮保都忍不住動了動喉頭。
但袁宮保並非此中惡鬼,心思還清明,道:「四方園的桂花糕名傳京師,可惜我沒吃過。」
他捏起湘雲的下巴:「桂花以其香氣、品質而得讚頌,你生的妖媚,惜乎少了桂花的品質。來,先吃一口,讓本官瞧瞧,這四方園的桂花,是何等出彩。」
此言一出,站在他身側背後的曹雲驟然色變。
四方園的桂花糕的確名傳京師。製作艱難,因此連一些達官貴人,來了這裡看戲,偶爾也沒得吃。
但四方元『最出彩』的桂花糕,卻不是拿來吃的。
吃了會死人!
曹雲也算是個狠角色了。她在看出袁宮保不會放過今日這四方園的任何一個人的時候,便決定下狠手。
於是有了這盤最出彩的桂花糕。
但她著實沒想到,都到這時候,袁宮保還如此清醒。
這糕點一口下肚,一分鐘之內便會見效。若湘雲吃下一塊,幾句話的功夫顯形。更重要的是,曹雲不願湘雲去死。
她連忙笑起來,一把搶過那盤桂花糕,就像小孩子搶了自己最喜歡的寶貝,藏到身後:「那可不成呢,袁伯伯,桂花糕是我叫的,我最喜歡吃四方園的桂花糕了。」
湘雲望著她,眼神中有一絲失望,或者也有一絲絲如釋重負。
她或許早有了決死之心。
袁宮保詫異的哦了一聲:「我說哪來的桂花糕,原來是侄女兒叫來的。」
說:「這糕點真那麼好吃?」
這裡竟說糕點。屋裡許多人,一群群站著,都像是等著砍伐的木樁。鮮明有些對比。
袁宮保便這麼睨著曹雲,似是要看她怎麼吃桂花糕。
曹雲立時心中發麻,但臉上笑嘻嘻的,把盤子從背後拿出來,捏起一塊,在鼻尖嗅著,仿佛十分陶醉模樣,還說:「要吃四方園的桂花糕,得先細聞其氣,清香宜人...」
她不想湘雲被毒死,但自己也不敢吃這個。
但如此這般,能拖幾時?
以袁宮保的警惕,只消她多拖著一會兒便能看出不對。到時候一聲令下,還能活命?
氣氛看似鬆緩了不少,實則對曹雲來說,愈是緊迫起來。
就在這個時候,門外傳來個低沉的聲音:「大人,那廝到門口了!」
袁宮保猛地轉過頭,神色一下子變得無比狠厲,又一瞬間變幻的柔和下來。他站起身,走了兩步,似乎覺得不對,又走回來坐下,喝道:「張教主,你去請陸千鈞那廝進來!」
門外,張教主沉默了一下,道:「好。」
曹雲猛地鬆了口氣,將盤子放下,並把湘雲拉到一邊,詫異說:「袁伯伯,您等的人來了?」
袁宮保道:「是來了。」
袁宮保此時神色,已是如鐵:「來人,把曹雲送出去。」
便兩個士兵過來,伸出了手。
曹雲知道,她必須要走。不然就走不了了。
她想拉著湘雲一起走,但懾於袁宮保的神態,不敢。
只好一步三回頭,被兩個士兵請了出去。
曹雲下樓,到了外頭,正見所謂張教主迎著大門前走進來的兩個人走過去。
那兩人,其中一個曹雲認識,是金銓,袁宮保手底下地位極高,比她老爹曹坤更有權勢的金銓;另一個,卻是個身材挺拔,行走間如龍虎的高大青年!
但見這人腳下行雲,顧盼之間灑脫自然。他板寸頭,灰色長衫,腳下穿的是一雙布鞋,分明土氣,卻有一股難以言喻的氣勢,令人不敢側目。
陸千鈞!
就是他!
曹雲心中吶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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