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沒有想到,原本以為的漫長的朝堂博弈,被薛瑄這麼直接了當的就推到了最後的對決階段。
如果這件事情屬實,那麼成安侯,寧陽侯和楊善,還有不在場的駙馬都尉焦敬,都是大罪。
迎回太上皇不是錯,但是關鍵在於。
他們勾結宗室,參與策劃並推動了正旦大宴上的鬧劇,且十分清楚,這麼一鬧帶來的後果。
換句話說,原本陳鎰彈劾的裹挾天子,誹謗君上,妄測上意,離間天家,條條都可以坐實。
當然,薛瑄自己也逃不掉。
雖然在他口中,一直堅持自己是為洗雪沉冤,但是他摻和了這件事情,那麼罪名無非是重與輕的區別而已。
面對著這樣的罪名,寧陽侯等人必然是抵死不認的。
因此,郭晟,陳懋,楊善等三人,紛紛上前喊冤。
「陛下,這定是污衊之詞,薛瑄審案不明,輕忽職責,卻反過來構陷我等,實乃奸惡之徒,陛下不可輕信啊!」
「不錯,我等對陛下忠心耿耿,豈會行此損傷陛下聖德之事,薛瑄所言,俱為不實。」
「陛下,臣不知薛寺卿為何發此狂悖之言,但是我等就算有天大的膽子,也絕不敢離間天家親情,陛下明鑑。」
然而這不過是垂死掙扎罷了。
左都御史陳鎰立刻便站了出來,開口道。
「陛下,此乃大案,不可聽信哪一方的一面之詞,然而此案之中,確有兩個關鍵人證,廣通王和陽宗王,孰是孰非,陛下只需派人審訊,拿到口供之後,與薛瑄所言對照,便知真相。」
「臣請將成安侯郭晟,寧陽侯陳懋,鴻臚寺卿楊善,駙馬都尉焦敬暫行關押,審清案情之後,再做決斷。」
畢竟涉及到兩個侯爵,一個駙馬,還有一個朝廷大員,因此,天子似乎也有些拿不準主意,開口問道。
「總憲奏請將涉案人等暫押,另行審訊,諸卿何意?」
天官王文首先站了出來,贊同道:「此乃合制之舉,臣附議。」
緊接著勛戚這邊,豐國公李賢也出言道:「陛下,臣相信寧陽侯等人定是清白,請陛下徹查,還他們一個清白。」
接著,文臣這邊的其他幾個七卿大臣,也對視一眼,紛紛出言道:「臣等附議。」
於是,朱祁鈺點了點頭,開口道。
「既然如此,錦衣衛?」
盧忠上前單膝跪地,道:「臣在!」
「將寧陽侯陳懋,成安侯郭晟,鴻臚寺卿楊善,駙馬都尉焦敬,大理寺卿薛瑄押入詔獄待審。」
「遵旨!」
於是,盧忠後退兩步,帶著數名錦衣衛,將陳懋等人帶出了大殿,又遣人去駙馬都尉焦敬府邸拿人。
陳懋等人被帶走了,殿中便顯得略有些空。
朱祁鈺繼續開口:「此案關係重大,本該三司會審,但是大理寺卿涉案其中,都察院也有牽連,不宜參與審訊,便交由……」
類似這種大案,一般來說都要由三司來會審,才足夠具有權威性。
但是也不是沒有例外,譬如說當年震動朝野的「藍玉案」,太祖皇帝就直接交給了錦衣衛來審理。
然而作為朝臣的角度,對於這種事情,卻是並不認可的。
因此,聽到天子這個話頭,不少大臣心中生出不妙的感覺。
陳鎰立刻上前,道:「陛下,此案既然大理寺和都察院皆不宜參與,按例當交由刑部主審。」
其他的大臣也跟著上前附和。
天子沉吟片刻,轉向一旁的刑部尚書金濂,道:「金尚書,此案若交予刑部,你可願接審?」
這話問的,金尚書有些無言以對。
這麼多大臣眼巴巴的看著,他還有其他的答案可說嗎?
俯身一拜,金濂開口道:「陛下放心,臣定當盡心竭力,不負陛下所託,明正冤案,審慎仔細。」
天子點了點頭,正要開口,一旁的宗室隊列當中,卻又有人出言抗議。
「陛下,此案涉及廣通王和陽宗王二人,按例,不宜由刑部主持審訊,即便他二人已被廢為庶人,也依舊當由宗人府審訊。」
陳鎰皺了皺眉,道:「話雖如此,但是如今寧陽侯涉案其中,宗人府豈可參與審理?」
等的就是你這句話!
宗室當中,周王再次出列,開口道。
「陛下,寧陽侯如今雖只是嫌疑,並未真正被削去爵位,但是他審案失當,令鎮南王蒙受不白之冤,卻是事實,因此,臣以為,無論他是否有和廣通王等人提前勾連,都不宜繼續執掌宗人府事。」
「太祖皇帝設宗人府,多年以來,宗人令朝廷皆未選授,而由勛戚代掌。」
「但此案便可看出,勛戚對待宗室,審訊之時往往從快從重,難有公正,因此,臣請陛下罷去寧陽侯宗人府掌事的差遣,自宗室之中,另擇賢者任宗人令。」
誰也沒有想到,宗室會在這個時候突然發難。
而且,明顯是早有準備。
周王話音落下,襄王,伊王,秦王等眾多宗室,紛紛出言支持。
更有甚者,還將宗學的事情搬了出來。
「陛下,宗學既設,自當有宗室中長且賢者於京中掌管宗人府,嚴加管教,如此方能不負陛下所託,令宗室子弟個個成才,我等也好放心令子弟入京進學。」
別的還好說,一提宗學的事情,原本還有意要阻攔一下的朝臣,紛紛有些猶豫。
他們不怕宗室,但是害怕天子。
宗學的事情,是天子一直在力主推動的事情。
如今這幫宗室算是讓了一步,願意將自家子弟送過來,但是要拿回宗人府,保證各家子弟在京城當中不受欺負,也是可以理解的事情。
如果反對的話,說不準這幫宗室真的敢在宗學上使絆子,到時候天子怪罪下來,自己這些人,恐怕也難有好果子吃。
至於真正核心的大臣們,斟酌過後,也沒有開口。
宗人府本就是勛戚把控,若是換成宗室,也未嘗不可,反正如今的宗室,不比早年間的影響力,謀反的實力和可能性都很小。
當然,防備還是要有的,相互對視了一眼,禮部的胡老尚書上前,道。
「陛下,宗人令之職不可輕授,非宗室之中賢且長者不可任,請陛下三思。」
這話看似是在勸諫,但是實際上也算是變相的答應了。
因此,天子沉吟片刻,便點了點頭,道。
「既然如此,如今宗室之中,輩分最高者,便是岷王叔祖,不知叔祖可有意,留在京中任宗人令?」
老岷王倒是沒怎麼猶豫,上前道:「陛下信重臣,不敢推辭,必鞠躬盡瘁,為國效力,然臣已老邁,恐力不從心,故臣斗膽請陛下,另擇一人任左宗正,輔佐臣共同掌事。」
話音落下,底下的大臣臉色有點不大好看。
這些宗室,未免有點得寸進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