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裡站著的宮女看著楚王在對周景雲道歉,忍不住有些不解。
宮女不方便出門,樓船發生的事也沒看到,旁邊的內侍給她低聲解釋:「當時世子去樓船了,差點遇害。」
說著眉眼戲謔。
「世子是因為殿下才去樓船,殿下自然要道歉。」
宮女恍然,看李余帶著周景雲向廳內走去,兩人忙使個眼色跟上,但剛跟上被李余回頭制止。
「我跟世子說話,不用伺候。」
宮女遲疑一下,這,不讓在跟前伺候,還怎麼監視?宮裡的王內侍問起來怎麼答。
旁邊的內侍已經利索應聲是,還扯了扯宮女的衣袖,宮女只得也應聲是,看著楚王周景雲以及周景雲帶來的婢女走了進去。
這婢女怎麼跟進去了?聽不懂楚王的話嗎?
周世子怎麼也不喝止?
「別看了。」旁邊的內侍說。
宮女還是嘀咕一句:「周世子的婢女怎麼進去了。」
「周世子的婢女自然不一樣。」內侍笑說,又壓低聲音,「你,怕給上頭沒法交代?」
雖然都是從宮裡分派來的,算是一家人了,但陡然被這麼問,宮女眼神躲閃:「小哥哥說什麼呢?咱們的上頭是楚王殿下。」
內侍一笑,挑了挑眉帶著幾分桀驁:「我是公主的人。」
宮女擠出一絲笑,一時不知道說什麼。
內侍也沒追問她,一副不在意的模樣,還教她說:「上頭問就說殿下與世子共處,不讓人在跟前,反正大家都知道,世子和楚王關係不一般。」又帶著幾分不屑,「就算有密謀,又能密謀出來什麼!」
楚王不過是空有一個殿下名頭,樓船都能被人鑿沉,進了公主府還得跪著。
小泥鰍一個!
內侍打個哈欠:「既然不用在跟前伺候,我去補覺了。」
「沒有外人了。」
蔡松年在窗邊看向外邊,見廳外內侍宮女都走開了。
「殿下你們說話,我們的人都在四周守著了。」
李余點點頭,看著蔡松年退了出去。
「我查到了,這次他們的目標是你和囡囡。」他對白籬說。
周景雲皺眉:「是針對小公主?」
李余搖頭,自嘲一笑:「是針對我,是把阿籬和囡囡當成我的女人和孩子。」
周景雲明白了,因為要給李余議親了,所以不允許他身邊有其他女人,更何況孩子。
「是公主,還是李成元?」他問。
李餘聲音恨恨:「李成元。」說到這裡站起來,對白籬俯身一禮,「這也怪我,是我的過錯。」
白籬笑說:「這怎麼能怪你呢?你也受害者。」
周景雲在旁亦是說:「殿下無須苛責自己。」
李余看了周景雲一眼,垂在身側的手攥了攥。
他不需要他的寬宏,垂憐。
「不,這麻煩的確是我引起的。」他看著白籬,「甚至是我引導的,期待的,我明知有了傳言,還故意抱著囡囡讓人看到,想讓李家看到我有寵妾有子,讓他們覺得羞辱,知難而退,結果」
結果他不去想李成元是什麼人,不考慮李成元如果被羞辱,面對一個依附公主的楚王,一個寵妾,可不會知難而退,只會暴虐殺人。
他看著白籬,將自己卑劣的心腸剖開給她看。
「阿籬,是我心思卑鄙,利用你和囡囡,置你們於險地!」
室內一陣安靜。
坐在椅子上的周景雲微微皺眉,心裡嘆息一聲,看向白籬。
白籬神情並沒有震驚,更沒有憤怒,甚至沒有皺下眉頭,只是恍然。
「原來如此。」她說,看著李余,「也不怪你,去你樓船是我自己的決定,也是我讓孩子抱出去,有利有弊,我既然選擇了利,自然要承受弊端帶來的危險。」
她看著他,沒有鄙夷厭惡,一如既往雙眸清澈如水,李余鼻頭微酸,感覺有無數的話堵在喉嚨,只能沙啞的擠出一句:「是我壞心腸」
白籬站起來,走到他面前:「要是這樣說的話,我對你也有壞心腸。」
李余愣了下。
白籬一笑:「我來你身邊,難道沒有圖謀?我也在用你的身份來做事啊。」
說到這裡有些悵然。
「如果不是如此,那人也不會被我所用,今日我或許能倖免,但囡囡就」
她當初用李余皇子身份,讓沈青對她生了希冀,聽命與她,也才有了來樓船上照看囡囡。
也才在這裡危險中救了囡囡。
「從我上樓船,在你身邊跟隨,我就知道會有流言,鑑於你的身份,我也知道會遇到危險,這是我的選擇,我享受了在你這裡衣食無憂,怎麼能遇到危險怪罪你?」
她的話音未落,李余再不顧有周景雲在場,伸手將她抱住。
「謝謝你不怪我。」他哽咽說。
周景雲在椅子坐直了身子,遲疑一下,垂下視線,聽著白籬的聲音傳來。
「不怪,不怪。」
「不過,下次再有這樣的事,你要提前告訴我哦。」
「我可以幫你一起分析利弊,提前做好應對,就不會像這次措手不及。」
聽著白籬的話,李余重重點頭:「好,我記住了。」說罷又覺得不對,忙又搖頭,「不不,沒有下次了,我再不會讓你涉險。」
白籬笑了,拍了拍他後背:「危險也不是我們說避開就避開的,好啦,我們是受害者,別罵自己了,罵動手的惡人吧!」
李余被逗笑了,心裡又酸酸甜甜,世間怎麼有這麼好的人,這麼好的人在他的懷抱里
他依依不捨放開手。
「雖然知道是李成元做的,但沒有證據。」他說,又自嘲一笑,「李成元還給金玉公主打個招呼,我去告訴公主的時候,她替李成元遮掩,呵斥我胡說八道。」
白籬點頭:「她對李成元有需要,自然要護著。」
李余在一旁椅子上坐下,自嘲一笑:「我本來什麼都沒有,現在連樓船都被奪走了,明知他人害我,踐踏我,卻毫無反擊之力,早知如此,還不如一直當上官駙馬的外室子,至少還能不管不顧去李家鬧一場。」
說到這裡心裡酸澀更濃。
其實,何止樓船沒了,恢復身份後,他和上官駙馬也再不像以前那樣親近。
周景雲看著笑容滿面的年輕人,其實笑容掩蓋之下,還是當初在公主府外看到的茫然無措惶惶不安的臉。
他輕聲說:「殿下,你什麼都沒有,但這麼多年也活下來了,人還在,一切皆有可能。」
李余看向他,笑著點頭:「我明白,多謝世子。」說罷又看白籬,「囡囡還好吧?沒有受到驚嚇吧?」又嘆口氣,「生下來才幾個月就接連遭受危難,比我還可憐。」
白籬笑說:「可憐什麼啊,她也好,你也好,我也好,我們遭受這麼多危難,卻還活著,這是大喜事!」
李余笑了,眉飛色舞:「既然是大喜事,那就應當慶賀,樓船給我鑿了,我就在王府里招待大家!阿籬,你和囡囡回來,看他李成元是不是敢來我楚王府殺人!」
周景雲在旁要說什麼,又停下,看向白籬。
白籬點點頭:「是要慶賀,但不能再給李成元來殺人的機會。」
李余看著她,坐直身子:「阿籬,我要做什麼?」
白籬一笑:「你要去警告一下李大將軍,讓他別欺人太甚,畢竟他的孫女不是還要嫁給你嗎?」
李余站起來點頭:「好,我這就去!」
一副立刻要出門的樣子。
白籬笑著拉住他:「等一下,不能空手去,幫我送個禮物進去。」
李余問:「什麼?」
「等我回家做好了,讓世子給你送來。」白籬說,「最晚後日。」
回家。
聽到這兩個字,周景雲抬手摸了摸鼻頭,嘴角微微上揚,旋即回過神,這不是笑的時候,忙垂下嘴角,側身端起茶。
李余的視線也在同時看向他,眼神閃過一絲黯然,旋即堆起笑容:「那就麻煩世子了。」
周景雲說:「殿下客氣了。」看了眼白籬,「我應該做的。」
怎麼就應該做的?這話要是被外邊的人聽到了,又該閒言碎語了,白籬在旁嘻嘻一笑。
看到白籬臉上的嬉笑,周景雲知道她在想什麼,撇了她一眼。
「事情說完了嗎?」他問。
白籬笑著點頭。
李余要說什麼,周景雲放下茶杯站起來。
「為了殿下的聲譽,我就不久留了。」他說。
白籬點點頭:「那我們先走了。」
李余將要說的話咽回去了,對白籬含笑點頭:「好。」
李余親自將周景雲送出大門,在一眾紈絝子弟歡天喜地的起鬨聲中,目送白籬上了車。
車在視線里遠去。
他抿了抿嘴,垂下嘴角。
怎麼就事情說完了?
他和她還沒說兩句話呢。
不過,聽他說了原委,她沒有對他生惱恨。
他沒有失去她!
這就好,這就好。
李余的嘴角上揚,眼中笑意閃閃。
看著他一時悲怨,一時又開懷而笑,旁邊的薛四郎咕咚咽了口口水。
他讀的書不多,不過,混跡青樓,聽了不少歌詞吟唱,此時此刻莫名耳邊響起女子的吟唱。
「怕相思,已相思,輪到相思沒處辭,眉間露一絲。」(注)
真是可怕!
(注,取自《長相思·折花枝》明·俞彥)一筆閣 www.pinbige.com
第七十章 不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