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鉉站在高高的陵台之上,居高臨下,外面的情形他看得很清楚,皎潔的月光下,一群群黑衣人從三個方向包抄而來。
由於四處入口都被巨石堵死,他們只能選擇攀爬而上,從陵墓四周的缺口處跳下來,儘管最低處也有七尺,但對於訓練有素的人來說,這點高度算不上什麼。
陵墓內的空地上,成群結隊的商人們緊張異常,手執長矛和戰刀,很多人的雙腿在不由自主地發抖,但每個人心裡都明白,他們已經沒有退路,要麼拼死一戰,要麼被殺死在這裡,永遠也無法見到妻兒。
這時,第一批黑馬賊出現在了他們頭頂,張鉉大喊一聲,「弓箭,射!」
二十幾名弓箭手一起放箭,數十支箭射去,幾名黑馬賊躲閃不及,被箭射中,慘叫著摔了下來,但商人們明顯沒有經驗,在第一輪射箭後,出現了重新上弦的短暫空缺。
而黑馬賊顯然更有經驗,他們抓住了這個短暫的缺口,立刻有大群人從大石後涌了出來,足足有三四十人,他們如蟑螂般涌而入,紛紛跳進了場地內。
程咬金大吼一聲,「殺啊!」
他揮斧第一個沖了上去,一斧劈翻一人,身後的五十名長矛手跟隨他衝殺上去,激戰在西南角驟然爆發。
但黑馬賊絕不止從西南角湧入,在北面、在西面,也有不少黑馬賊從高高大石上跳下,揮刀撲了上來,商人們也大聲吼叫,三人或者四人結成伴,揮刀殺了上去,頓時血霧瀰漫,慘叫聲四起。
張鉉衝到二十幾名弓箭手面前大喊,「丟下弓箭,去支援北面!」
這時,弓箭手已經沒有用,亂射箭反而會傷了自己人,二十幾名弓箭手醒悟,紛紛丟下弓箭,拾起長矛和戰刀向北面衝去。
張鉉目光急閃,他找到了黑馬賊首領,一個頭戴銀盔的馬賊,手執一桿鐵槍正和李神通的五名侍衛激戰,他武藝高強,殺得五名侍衛節節敗退,柴紹在旁邊保護著李神通,和另外幾名撲上來的馬賊廝殺在一起。
張鉉速度極快,儼如黑豹般敏捷,從另一邊無聲無息地撲上去,他並不急於出手,而是躲在一塊大石後,等待絕殺的機會,只要能殺死馬賊首領,他們就能逃過今天這一劫。
李神通帶來十二名侍衛,除去兩人去送信求援外,還有十人,但在下午鏖戰中,三人不幸陣亡,兩人重傷,無法參加戰鬥,剩下的五人武藝都頗為高強,個個能以一敵五,只是他們遇到了更厲害的梁師都,儘管以五敵一,但還是被梁師都殺得節節敗退。
梁師都驍勇兇猛,一根鐵槍舞得如梨花紛飛,他抓到了一名侍衛的漏洞,一槍疾刺,侍衛被他一槍刺穿了胸膛,慘叫一聲倒地。
梁師都得意大笑,其餘四人見同伴慘死,眼睛都紅了,大吼一聲,揮刀從四個方向同時向梁師都劈去。
「來得好!」
梁師都後退兩步,躲過了四人的同時襲擊,但他的注意力在四名侍衛身上,後背的空檔卻露出了出來,張鉉抓住了這個一瞬而逝的機會,從大石後一閃而出,他縱身一躍,戰刀猛地向梁師都的後頸劈去,沒有猶豫,更沒有吶喊,寒光閃閃的戰刀閃電般劈至。
梁師都忽然感覺後腦有疾風襲來,頓時大吃一驚,躲閃已來不及,情急之下,他向前一躬身,讓開了後頸要害,但後背卻躲不開,只求身上的鎖子甲能保住自己一命。
『咔!』
火光四濺,鋒利的戰刀劈開了鎖子甲鐵鏈,刀鋒直入體內,深及骨骼,梁師都痛得慘叫一聲,一個踉蹌,斜地里猛奔數步,反手一槍,長槍疾刺身後的偷襲者,張鉉就地一滾,躲過這一記兇猛的回馬槍。
梁師都背靠石牆,目光兇狠地盯著偷襲他的張鉉,張鉉這一刀砍傷了他的筋骨,左肩疼痛難忍,只能單手使槍,戰鬥力大大降低。
張鉉心中恨極,他沒料到梁師都寬大的衣袍下面竟然是鎖子甲,如果是皮甲甚至鱗甲,他都能殺死對方,但鎖子甲卻救了對方一命,令他最終功虧一簣。
「一起上,殺死他!」
他向四名侍衛喝喊一聲,五人一起揮刀向梁師都殺去,梁師都見形勢危急,他長槍一甩,逼退了右邊兩名侍衛,打開一個缺口,他抓住這一線生機,身體翻滾出一丈多遠。
「快來救我!」
梁師都厲聲呼救,幾名正在圍攻柴紹的馬賊見首領形勢危急,轉身殺了回來,頂住了張鉉和幾名侍衛。
梁師都感覺左肩胛骨已斷,他無力再戰,趁著手下拼死保護自己的機會扔掉長槍,忍住劇痛向石牆上奮力攀去,一縱身躍上牆頭,覺得渾身都虛脫了,他害怕張鉉追來,強忍疼痛鑽進了黑暗的石林之中。
張鉉見馬賊首領已逃脫,他也不再戀戰,將格鬥留給柴紹和幾名侍衛,自己則拾起一面盾牌向北面奔去。
儘管梁師都身受重傷而逃,但陵墓內局勢卻對商隊極為不利,商人們拼死搏鬥,但實力和對方相差懸殊,死傷慘重,尤其是北面,六十幾名商人被殺死大半,只剩下二十幾人苦苦支撐,眼看也要被兇狠如野狼般馬賊全部殺死。
張鉉大吼一聲,猛衝而來,揮刀殺進了敵群,他左手執盾牌格擋,右手戰刀凌厲劈過,兩名馬賊被砍翻,這時,一名馬賊從身旁偷襲而至,來勢兇猛,刀已經刺入他的皮甲,張鉉急收腹肌,鋒利的長刀貼著他的腹部肌膚而過,他感受到了冰涼的刀鋒。
張鉉儼如野獸般低吼一聲,用盾牌擋住刺來的兩根長矛,身體如旋風般轉身,狠狠一腳踢在偷襲者的脖子上,『咔嚓!』一聲,對方的頸椎骨被他踢斷,慘叫著摔出去。
他向後又疾退一步,躲過身後刺來的長矛,手中戰刀橫劈,一顆人頭被他一刀劈飛,鮮血潑濺他一身。
在張鉉的鼓舞下,二十幾名商人大吼著衝上來,拼死和黑馬賊廝殺在一起。
戰場上局勢對商人越來越不利,東面的部分騾馬受驚,沖了出來,數百匹騾子在狹窄的空地中狂奔,局勢混亂成一團。
就在這時,遠處忽然傳來了鹿角低沉的號聲,『嗚——』
幾名馬賊在石牆上大喊:「隋軍殺來了,快撤!」
陵墓內的馬賊再也無心戀戰,紛紛攀上石牆,向外奔逃,商人們士氣大振,猛烈反擊,將二十幾名來不及逃走的馬賊全部殺死,陵墓內頓時爆發出一片歡呼聲。
張鉉無力地坐了下來,他已累得筋疲力盡,這一刻他只覺手中的刀都拿不動了,『噹啷!』橫刀落在地上。
但張鉉卻怎麼也想不到,來救他們之人,竟然是劉武周的騎兵。
這就是劉武周的狡猾,他出賣了跟隨他去乞伏泊的幾支商隊,卻又要回去有所交代,便疾速趕來救援被黑馬賊襲擊的商隊,趁黑馬賊最虛弱之時發動了猛攻。
梁師都吃了大虧,黑馬賊被商隊和隋軍內外夾擊,最後梁師都只帶著四十幾人逃離了玄沙陵,其餘一百五十餘人全部喪生在這片近二百畝的石林之中。
陵墓內到處是屍體和斷肢,血霧遍地,空氣中依然瀰漫著刺鼻的血腥味,三百五十餘名商人和夥計,最後活下來的只剩下不到百人,其中大部分都帶了傷,但黑馬賊也被他們殺死了百餘人,連馬賊首領梁師都也身受重傷,倉皇逃走。
柴紹疲憊地坐在張鉉身旁,苦笑道:「沒想到還能活下來,真是不幸中的萬幸。」
張鉉笑了笑,「也多虧劉武周及時趕到,否則今天我們誰都活不出。」
柴紹冷哼一聲,「他倒會做好人,把北面一批人出賣了,又來救南面一批人,我們死了這麼多人,殺死了大部分馬賊,他才姍姍趕來,到最後功勞全是他的,簡直是厚顏無恥。」
「其實無所謂功勞,只要活下來就是萬幸。」
張鉉輕輕嘆息一聲,「出生入死一回,很多東西都看淡了,不管劉武周出於什麼目的,只要他肯來,我還是很感激他。」
「劉將軍來了!」
遠處有人喊了一聲,晨曦中,只見劉武周大步走了過來,柴紹低低罵了一聲,轉身憤而離去,張鉉站起身笑道:「能再見到劉將軍,真是天意啊!」
劉武周滿臉誠懇地上前深施一禮,「感謝公子力挽危局,救了劉武周。」
「劉將軍這是什麼意思,我哪裡救你了?」張鉉不解地笑問道。
劉武周嘆息一聲,也不知是真慚愧還是假慚愧,他滿臉歉然道:「武周悔不聽公子之勸,執意要去乞伏泊,結果遭遇大隊突厥騎兵偷襲,兩百多名商人一個都沒有逃出來,武周救之不及,罪孽深重,又聽說南面出現黑馬賊,武周拼命趕來救援,如果不是公子力挽危局,商隊全軍覆沒,武周真的無法回去交令了,讓武周怎麼能不自責,怎麼能不萬分感激公子。」
張鉉半晌說不出話來,他不得不佩服劉武周會說話,說得很漂亮,很誠懇,讓他明知劉武周的虛偽也無從指責,難怪此人後來能成為一方梟雄,確實有過人之處。
張鉉淡淡一笑,「劉將軍的『誠意』雖然令人感動,不過我勸將軍暫時不要急著砍馬賊的人頭,還是先救助傷員吧!能救一人,就少一分罪孽。」
劉武周知道張鉉看破了他,臉上有點發熱,訕訕道:「公子說得對,我這就去救人。」
他快步走到正在忙著砍馬賊人頭的士兵面前喝令道:「速去救治受傷之人,不准再死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