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住最後一點時間,張鉉進行一些細節上的調整,比如一些隊伍弓箭手太多,便和其他隊伍中的刀手、矛手交換。
再比如矛手要集中,以形成密集的長矛陣,對於刀手,則要求他們每人拿著自己的馬鞍,臨時作為盾牌。
這些細節上的調整,能在最大程度上挖掘戰鬥力。
事實上,張鉉心中一點底都沒有,這些商人和楊家莊子弟不同,楊家莊子弟多少受過軍事訓練,而這些商人根本就沒有受過任何訓練,一旦面臨血腥場面,有多少人能堅持住?
另一邊,柴紹正和李神通低聲議論,李神通對張鉉的指揮能力讚不絕口,能夠在短短半個時辰內便將一盤散沙的商人組織得井井有條,就算是古之名將也未必能做到。
「難怪會主想把他拉進武川府,確實是一個難得的人才。」
李神通感慨道:「不僅有膽識,而且很有魄力和統帥能力,如果這次能逃過大難,我一定要向兄長極力推薦他,這樣的人才如果兄長白白放過,實在太可惜了。」
柴紹苦笑一聲道:「二叔晚點再誇讚他吧!現在只是架子搭出來了,管不管用還不知道。」
「不能這樣說,就算失敗也和他無關,這些都是商人,讓他們和馬賊斗,就像讓羊和狼搏鬥一樣,張鉉能把這群懦弱的商人組織起來,本身就很了不起了。」
李神通話音剛落,不遠處傳來一聲慘叫,一名在高處放哨的夥計沒有隱藏好,被一箭射中頭部,從大石上滾翻下來。
這一聲慘叫儼如戰爭的信號,四邊都有人大喊起來,「來了,他們來了!」
只見一群群黑馬賊出現在數十步外,從三個方向朝中心地帶殺來,商人們恐懼得大喊大叫,數十名弓箭手連目標都沒有看見便胡亂放箭,反而暴露了自己,一連串的慘叫聲響起,五六名弓箭手被冷箭射中,摔倒在地上,頓時引起一陣騷動。
「不要慌亂!」
張鉉躲在陵墓洞口處大喊,他居高臨下,四周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黑馬賊訓練有素,並不急於進攻,而是一步步向中心陵墓逼近。
「大家穩住,不要亂了陣腳,他們沒有騎馬,不會突擊!」
張鉉的聲音傳到每個人的耳中,他們也漸漸冷靜下來,弓箭手也不再盲目射箭,無謂的傷亡立刻消失了。
這時,一支冷箭向張鉉藏身處射來,張鉉一閃身,冷箭擦著他的臉而過,『當!』一聲響,箭射在青石上,彈落在他腳下。
張鉉大怒,放下長矛,手挽長弓,從身後箭壺裡抽出一支箭,張弓搭箭,瞄準了剛才射箭的馬賊,弦一松,長箭如閃電般射去。
儘管他騎射的火候還不夠,但步弓卻沒有問題,這一箭正中馬賊前胸,勁力極大,竟射穿了皮甲,馬賊慘叫一聲,從一塊大石上摔落下來。
梁師都恨得一拳砸在石柱上,喝令道:「進攻!」
『咚!咚!咚!『黑馬賊進攻的鼓聲敲響了。
兩百名黑馬賊從藏身處衝出,吶喊著向數十步外的入口處衝去,張鉉大喊:「長矛手頂住,弓箭手從後面射擊!」
商人們也大聲叫喊起來,很多人閉上眼睛,舉矛向衝上來的黑馬賊亂刺,血腥之戰在一瞬間展開了。
馬賊明顯是一支訓練有素的精銳之軍,個個悍不畏死,進攻極有章法,數十名手執重盾和長矛的馬賊沖在前面,後面是沒有盾牌的長矛手,數十名弓箭手則躲在大石後,向露出破綻的商人施放冷箭。
只片刻間,便有二十幾名商人被刺死、射死,血霧瀰漫,慘叫聲響徹石林,但他們臨時搭建的工事卻挽救危局,使馬賊無法順利殺入。
張鉉看出了馬賊的戰術,他們從三個方向進攻,但西面和北面都是虛攻,只有三十餘人,但他們卻在南面入口投進了上百人,那裡才是他們突破口,眼看南面入口處死傷慘重,漸漸快支撐不住,張鉉大喊道:「老程,你速去支援南面!」
卻沒有人答應,張鉉一回頭,卻見程咬金揮斧在北面入口處劈砍,大吼大叫,眼睛都殺紅了,哪裡聽得到他的命令。
張鉉暗罵一聲,一揮手對兩支機動隊伍喊道:「跟我來!」
他率領六十名生力軍奔向南面入口處,南面入口處寬約一丈,堆積了十幾口裝滿瓷器的大箱子,但木箱已被劈爛,大量的瓷器從箱子裡傾瀉出來,被踩成碎片,木箱子也被砍成木條,十幾口大箱子已失去了阻礙作用,兩支軍隊就在這一丈寬的入口處拼殺。
原來的六十幾名商人已被殺死近半,屍體堆積,血流成河,這時,一名商人被一刀劈開頭顱,腦漿四濺,他周圍的幾名商人嚇得魂不附體,拼命向後退,眼看防禦線要崩潰了。
就在這關鍵時刻,張鉉大喊一聲,率先衝進了戰場,手中長矛傾注萬鈞之力,刺穿了一名馬賊的胸膛,馬賊慘叫一聲,向後摔倒,長矛卻鑲在他體內,一時拔不出。
張鉉索性扔掉長矛,拔出戰刀橫劈而去,刀勢如雷電,『咔嚓!』數支矛杆被劈斷,張鉉旋風般轉身又一刀劈去,三顆人頭蓬地飛起,脖腔里鮮血連成一片潑來,張鉉臉上一熱,腥氣撲面,眼睛都睜不開。
他只覺後背一痛,他被一刀砍中了後背,兩層皮甲被劈砍,張鉉痛得大吼一聲,回頭一腳踢碎了偷襲者的頭顱,縱身向敵群撲去,用腋下夾住十幾根向他刺來的長矛,手中戰刀亂砍亂刺。
在張鉉的帶領下,商人們勇氣倍增,一起衝上來和馬賊拼命,漸漸扭轉了崩潰的局面,和馬賊廝殺成一團,雙方死傷慘重。
這時,梁師都終於有點心疼了,他的手下對他忠心耿耿,訓練不易,每一個人都是寶貴的資源,根本不是這些低賤的商人能抵償。
他的手下放棄優勢騎戰和商人們混戰,死傷慘重,遠遠超過了自己的承受範圍,他必須另外考慮進攻的方法,梁師都見天色已晚,便咬牙下令道:「收兵!」
『當!當!當!』
收兵的鑼聲敲響,馬賊們紛紛向後撤退,迅速撤出了玄沙陵。
血腥的戰鬥終於告一段落,商人們死傷慘重,被殺死者超過了七十人,受傷者近百人,而馬賊也被殺死三十餘人,到處都是殘缺不全的屍體,陵墓四周瀰漫著刺鼻的血腥之氣。
不過萬幸的是,馬賊沒有能衝破缺口,牲畜也沒有受驚混亂,陵墓四周哭聲一片,為死去的同伴哭泣,為自己的命運悲慟。
張鉉坐在一塊大石上,脫去了皮甲,露出後背的傷口,程咬金正小心地幫他處理,他在受傷之下還能和敵軍血戰,他便知道自己沒有傷到筋骨,只是皮肉之傷,這讓他微微放下心。
但另一種痛苦卻在默默折磨著他,這是他強行練習張仲堅武藝帶來的後果,儘管他沒有配成藥,但離開京城後,他便忍不住開始練習張仲堅的武藝,包括引氣、練氣和強度訓練。
這些日子並沒有出現什麼異常,但經過今天的一場惡戰,他感覺胸腹之間有一種說不出的難受,仿佛一股力量要破繭而出,卻又被強行壓制住,令他胸悶欲嘔,忍不住一陣陣頭暈。
他心裡明白,這一定自己練習張仲堅武藝不當而引發的反噬,他必須用藥物來配合這種練習,但因為沒有最關鍵的一味藥,他一直不敢服用包里的那些藥丸。
程咬金卻沒有注意到張鉉身體的微妙變化,他替張鉉的傷口上了藥,用膏藥貼住,嘴裡還在絮絮叨叨說個不停。
「我說這些商人還真看不出,原以為他們都是肥羊,可真得拼殺起來,個個都不要命了,都是好漢子,老程不會再恥笑他們了。」
張鉉再也克制不住,站起身勉強笑了笑道:「你也不錯,雖然擅離職守,不過我不打算懲處你,你守住了北面入口,我再獎勵你一成份子。」
程咬金出乎意料地沒有狂喜,而是苦笑一聲說:「先保住性命再說吧!」
張鉉拍了拍他的肩膀,快步向一個無人處走去,猛的彎下腰,劇烈嘔吐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張鉉稍微好受了一點,臉色十分蒼白,仿佛大病初癒,他穩住自己心神,慢慢向南入口處走去。
陵墓的南入口是這場血戰中最慘烈之地,雙方在這裡死了近七十人,三十幾名黑馬賊也大都在這裡被殺死。
此時,李神通正帶著幾名手下給傷員包紮傷口,他見張鉉走來,連忙迎上來,見張鉉臉色蒼白,不由關切問道:「公子氣色不太好,傷勢嚴重嗎?」
「一點皮肉傷,不妨事。」
張鉉強忍住眼前的眩暈感,笑道:「只是稍微失血,休息一下就好了。」
李神通扶張鉉坐下,誠懇地說道:「我們所有人都希望公子沒事,只有公子無礙,我們就有活下去得希望。」
「放心吧!我沒事。」
李神通又回頭向遠處望去,他擔憂地問道:「公子覺得黑馬賊還會來襲擊嗎?」
張鉉輕輕點頭,「那是一定的,他們死了這麼多人,若不將我們趕盡殺絕,他們怎肯咽下這口惡氣,他們肯定還要來,只是他們會換一種方式。」
張鉉望著暮色昏明的夜空,沉吟一下道:「如果我沒有猜錯,他們會用夜襲的手段。」
李神通一驚,「如果是用夜襲,那我們該如何應對?」
張鉉卻笑了起來,「其實我更希望他們用夜襲的手段,鬥勇我們或許會差一點,但鬥智,我們未必會輸給對方。」
「公子已經有方案了嗎?」
夜色中,張鉉凝望著南入口旁一根高高的石柱,淡淡笑道:「利用夜色來對付偷襲的敵人,恰好是我的擅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