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雲剛剛處理過一場父親殺死孩子的魔陰身事件,她的狐耳微微耷拉著。
前幾日,她的一位同袍則在處理類似的案子時動了多餘惻隱之心,然後犧牲了。
這早已不是第一個犧牲的同袍了。
幾十年來,停雲也慢慢習慣了,但習慣不代表麻木。
只是不像幾十年前,她溫潤的神色中隱藏著堅毅和決絕。
不似女將士的離去那般,如突然的一記重錘砸在心間。
幾十年的劫難和悲劇綿延不絕,不停的侵蝕著停雲的內心。
而隔壁的白叔依舊百年如一日的品茶,提籠遛鳥,最近偶爾還會揮毫潑墨一番。
對方的存在好像一個錨點,在她的心中釘下。
在快走到家門前的時候,停雲輕輕地拍了拍自己的臉,擠出一抹微笑,把狐耳往上扯了扯,立起來。
她禮貌地,微笑著跟白言打個招呼:「白叔,今天又寫什麼呢?」
白言沒有抬頭,繼續提筆在宣紙上鳳舞龍飛,並淡淡地說道:「你不是傘就別硬撐著了。」
停雲擠出的微笑漸漸消散,嘆口氣:「真是瞞不過白叔。」
「什麼瞞不過我?」
白言把宣紙拿起,對停雲展示:「我說我在寫『你不是傘就別硬撐著了』。」
停雲尷尬地訕笑兩聲:「原原來是這樣。白叔喜歡的句子還真是獨特。」
簡單聊上幾句,停雲轉身離開白言身邊,打開了家門。
寧鈺阿姨還在忙魔陰身的研究。
她也同樣忙碌,只有在那位姐姐的忌日會抽出一段時間去靈堂獻花,並回家看看。
只是停雲沒有想到的是,打開門便看到了熟悉的身影:「阿姨我以為你不在家。」
寧鈺回頭看向她,嘴角揚起溫和的笑容:「我就知道你今天會回來,所以回來跟你說點事情。」
「什麼事?」
停雲來到桌前坐下,色香味俱全的各式菜餚,在她回來之前就已經擺在桌上。
寧鈺把圍裙解下,坐在她對面,微笑道:「你先吃飯吧。吃完我再告訴你。」
久違的溫馨在短暫的時間後結束。
自從魔陰身問題大量出現,她已經沒有和阿姨這麼聚在一起吃飯了。
在兩人一起收拾好碗筷之時,就像提及一件很普通的事情,寧鈺開口道:「告訴你兩個好消息。」
停雲狐耳立起:「什麼好消息?」
「魔陰身的治癒雖然沒有進展,但是關於準確預測,以及前兆判斷已經有了明顯的進展,只是還缺少一些必不可少的資料。」
「那另一個好消息呢?」
寧鈺緩緩開口:「我想化身為那份必不可少的資料,經過我多次申請,在我的執拗下,終於得到了批准。」
停雲微微一怔。
寧鈺語氣溫和,帶著笑意,繼續說道:「今年不是已經有一些完全準確的墮入魔陰身前兆研究出來了嗎?我正好符合。不出意外,就在下個月。」
魔陰身三個字,對於現在仙舟人來說比死亡更可怕。
但阿姨的語氣十分冷靜,冷靜的甚至有些恐怖。
對於阿姨來說,墮入魔陰身並不是終結,反而讓她可以成為魔陰身研究的奠基石。以此幫助仙舟儘早控制住災難的蔓延。
寧鈺繼續說著,語氣還是一如既往的冷靜:「有一些人願意在患上魔陰身,被殺死後用於魔陰身的研究,但少有人願意在墮入魔陰身之前,活著的時候參與實驗。」
「但是對於魔陰身轉化時的身體變化,這類資料非常重要不是嗎?」
活著參與那種實驗,停雲壓抑著內心的顫動:「可」
寧鈺接過話來,她知道停雲想說什麼:「可是這種做法並不人道,所以關於我自願化身資料的申請書被駁回了很多次。」
「直到昨天,時有發生的悲劇和我說服了很多人。他們終於允許我投身這偉大的事業中。」
「在人生最後的歲月里,我不能陪伴你了,小停雲。」
「接下來一個月,我的身體每一天的變化都是珍貴的資料。它會幫助仙舟儘早走出魔陰身危機的陰影,不能治癒,但起碼能讓我們得以預防。」
「所以,我今天是來向你告別的,我親愛的孩子。」
作為科學家,她從未懼怕涉足未知;作為養母,她不願看到自己的孩子,以及那無數像停雲一樣的年輕人,繼續生活在恐懼中。
近些年來,她每次和停雲相見,雖然都能看到對方臉上擠出笑容,但也能看到對方深藏眸中的哀傷。
魔陰身帶來的劫難沒有戰爭那般直擊心靈,卻侵蝕著每個仙舟人的內心。
寧鈺將之前準備的小冊子交給停云:「剛剛是我們最後一次一起吃飯了。把它交給陌生人也可以,你自己留下也可以。」
停雲接過小冊子,心中五味雜陳,痛苦、恐懼、悲傷
然而停雲也明白,阿姨的選擇源於她對仙舟人未來的關愛,也源於她作為一名研究者的使命感。
「阿姨,我」停雲聲音微微哽咽,她想要說給寧鈺最後的祝福,但語句僅止於唇邊,代之以無言的突然擁抱。
寧鈺微笑著將停雲抱緊,她感受到了停雲的呼吸,青澀而充滿活力,低聲在耳邊輕語:
「阿姨和你不一樣,阿姨沒有你那般的勇氣,也沒有你那般的強大,沒辦法上陣殺敵,沒辦法手握三尺長劍為仙舟斬殺敵人,阿姨只能以自己的方式為我們的文明多做些什麼。」
「相信你能替阿姨看到仙舟人徹底解決魔陰身問題的那一天,哪怕你看不到,我們的文明只要延續下去,就總會有那麼一天。」一筆閣 www.pin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