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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誒?」謝建國的僵笑凝固住了,在看到一個陌生的男人鬼鬼祟祟地從陰暗角落裡站出來之後。
——這死丫頭存心找我事?!本來就心裡有鬼的謝建國瞬間產生了逃走報警的念頭,自詡正派人的他向來是瞧不上暴力太妹謝三元的,這會兒都開始懷疑謝三元是不是打他的錢財主意帶人來綁架他了。
頭戴鴨舌帽、大口罩遮臉的阿斯憐露面後,謝建國更堅信謝三元要綁架他了——不等對方兩人湊到一起,他撒腿就跑。
話說,十年前二十六歲的謝建國,體能比當時才十七歲的謝三元肯定是要強一些的。雖然那時謝三元手持慣用兇器實心細鐵棍,他拼著挨幾下也能反手還擊——前提是他也能有那個兇狠勁兒。至於現在嘛,年近四十又在酒色上消耗甚多、戰鬥力已經淪落到跟弱雞宅男差不多水平的他,就完全不可能是正當壯年又保持著良好生活習慣的表妹對手了。
飛踢踹倒謝建國,特麻利地將人左手反剪,在謝建國驚慌失措的「別亂來」和「救命」聲中,謝三元大喝道,「叫什麼叫,你的秘密我都知道了!!」
又連續喊了兩聲「救命」的謝建國反應過來,下意識地咽了口口水……啥、啥叫我的秘密她都知道了?!
「不是啊。」阿斯憐終於出聲了,「他沒有罪惡氣息。」
「呃?」謝三元一愣,「真不是?」
「不是。」阿斯憐搖頭。
「……」謝三元面無表情地鬆開手,從謝建國背上下來。好嘛,合著她刻意激怒謝建國全是無用功了。
謝三元身高一米七七,因她是壯、不是胖,身上肌肉結實,體重足足有75公斤(請大家想像一下不需要減重的拳擊運動員);被這種重量級壓在背上,才這麼會工夫謝建國臉色都憋青了,吭哧了半天才爬起來。
「表哥啊——」謝三元拉長了音調,「我看吧,剛才的事兒是有那麼點兒誤會……」
花了點兒時間把「秘密」這兩個詞兒帶來的心悸壓下去,謝建國當即就氣急了,「你這個死丫頭一天到晚人來瘋!我是招你惹你了?!就你這德行一輩子都別想嫁出去!」
謝三元要說愧疚那真有限,臉立馬拉下來了:「是啊,跟表嫂似的嫁個驢糞蛋子,多幸福!你這一天天風流的,得給表嫂帶多少性|病回去?」
「你!!」謝建國真的要氣瘋了。
「我實話告訴你,剛才我已經拍下你照片了。回頭我把那小姑娘打上馬賽克再給表嫂看,你說好不好啊?」謝三元又說道。
「你、你——」謝建國嘴唇都青了,聲音也小了。
「德行!」謝三元呸了一聲,要說她對大姨兩口子和大表姐是膩味,對這大表哥就是鄙視,「孩子都多大的人了,泡個小姑娘你虧心不?你每月在你小情人身上花多少錢啊?有你給大姨的生活費多不?」
謝建國臉色數變,要是換個別的爺們兒,這會兒就是拼著打不過也要衝過去跟謝三元玩命;可他十年前就沒那個血勇,這會兒身家豐厚了也就更加惜身了,牙關都快咬出血了還硬生生憋出笑臉來,「哈哈……這不是男人都有的毛病嗎?這事兒鬧得……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不是,不說我早就過繼給二舅了,我倒是心疼我媽,可我姐那人,我要是多給一塊錢,她都有理由生事兒……你說你侄女以後大了要留學、你嫂子身體也不好……」
大表哥謝建國小時候也很是被大姨兩口子千嬌萬寵,不過二表哥出生後就沒他什麼事了。沒辦法,誰叫百姓愛么兒呢?十幾歲上頭二舅家出了事兒,他就直接被過繼過去了。不然就他這身家,大姨老兩口也要不到低保。
謝建國怕謝三元動武,而謝三元也最煩嘴皮子官司;隨便敷衍了幾句,謝三元就跟她這表哥分開了。要說她跟表嫂關係還行,這種事她是應該知會表嫂一聲的;只是吧,早年她沒少捅破表哥的風流債,除了讓他們家兩口子爭吵個幾次,也沒見表嫂有其他動靜。所謂賤|女渣男,全他|娘的慣出來的。古時還有房夫人喝醋呢,現代女性經濟再獨|立,精神上獨|立不了也是白搭。
買了烤串和阿斯憐兩個蹲在路邊吃,謝三元嘆息道,「要不是大表哥,就沒處找去了。我那表嫂就只有計較錢的時候性子厲害,其他時候軟得不行。要說大姨他們是到我家之前跟你說的那兇犯同搭了公交車,那這搜索範圍就更大了……等會。」想到了什麼的謝三元興致勃勃地看向阿斯憐,「都說夜晚是罪惡滋生的溫床,你看這夜市上這麼多人,就沒個有罪惡氣息的?」
口罩下掀了條縫小心翼翼吃烤串的阿斯憐聞言,認真打量了一遍來來往往的夜□□人,「……灰色很多,沒有黑色。」
「啥?啥玩意兒?」謝三元沒聽懂。
阿斯憐認真解釋,「精神力高漲時靈魂顏色會比較明顯,純種的魔族都能模糊地感應到。黑色代表罪惡,灰色代表欲|望。」
「……也就是專注思考x欲的人在你看來是灰色的……」謝三元迷瞪起死魚眼,「換句話說,要有人對你產生邪念……表面上裝得再純潔你也知道囉?」
阿斯憐尷尬,謝三元太直接了,他招架不住,「……還有代表攻擊性的紅色,以及仁善的純白。三元,你的靈魂就是純白的呢,很讓人感覺安心。」
「……」謝三元也尷尬了,「這種話別當面說,你不知道誇人應該背後夸嗎?」
「啊?我說的是實話啊。」阿斯憐茫然。
謝三元覺得自己老臉快繃不住了,「得了得了,趕緊吃,吃完咱去吃烤魚,啥時候你吃撐了咱啥時候打個車回家,我可很少有這麼大把時間出來閒逛,今天都還沒上線做日常呢!」
嚼了幾口烤串,謝三元腦中忽然靈光一閃,「等會……話說咱們小區公交車站是在南面正門入口那,我去接的時候大姨他們卻是在西邊兒——誒?大姨也捨得打車?」
一想到出租車這個可能,本市前陣子鬧得厲害的新聞立馬浮現在了謝三元的腦海里——家裡的電視是一天到晚不關的,謝媽聽本地新聞時謝三元也順便聽了幾耳朵。謝三元趕緊把手裡的烤串塞給阿斯憐拿著,掏出手機撥通了大表姐的號碼。
「大晚上的幹什麼呢?」電話一接通,大表姐那尖利的嗓音就傳過來了。
「是這樣,你們回去後我收拾屋子發現一些東西,我問問是不是你掉的……」謝三元是知道怎麼跟這個大表姐套話的,一句話讓那頭的大表姐豎起耳朵,而後問道,「表姐啊,你們從表哥家來我家時打的出租?」
「什麼東西?難怪我覺得我身上好像少了什麼……問這幹啥,咱還不能打車了?」大表姐不耐煩。
「這不是你們來的那天出了個事嗎,有個出租車司機在小區外嚷嚷說有人打了車沒付錢就跑了,我不能懷疑你們是不?話說表姐你還記得你們搭的那出租車車牌不?」
「放屁!出租車不付錢會讓下?誰會去記什麼車牌啊!」
「哦,那你還記得那出租車司機什麼樣不?」
「你有完沒完啊,誰都跟你似的看到個男的就不錯眼?」大表姐那邊吼起來了,「反正就是個男的。你到底撿到我什麼了?」
「……我撿到包衛生巾,不是我用的那牌子。」謝三元淡定。
大表姐罵了句娘把電話掛了。
謝三元收起手機,念了句頗中二的自嘲,「果然,對那傢伙抱有期待是我的錯啊。」
「什麼事啊?」阿斯憐純潔地眨巴眼睛。
「前陣本市有個事情鬧得很厲害,說是一個婦女大白天打了出租車出門,然後失蹤了。她丈夫送她上車的時候沒記司機也沒記車牌,那段路又沒有監控,還有人懷疑那是套牌的假出租車……」謝三元跟阿斯憐說了下之前鬧得沸沸揚揚的事件,這樣一描述,她也聯想起了不少問題,「那兇犯也膽子大,白天打車的人一般沒晚上時有警惕心。而且我家那小區只有南面正門有監控,西面是沒有的,說明那傢伙挺熟悉監控分布……等會兒,說起來那個婦女上車的地方也是咱們老城區?」
普通人的可塑性是很強的,若有機會,一個其貌不揚的人有可能暴露出凶戾的一面、干出驚天大案;同樣,若時機恰當,普通人也有可能做出感動中國的事跡來。謝三元是個普通人不假,不過她也有著大多數人都會有的英雄情節——大俠夢啥的,在看著武俠小說長大的八零後中是普遍存在的。
假想了下逮住那個假冒出租車司機行兇的兇犯,謝三元看阿斯憐的目光都忍不住「深情」起來,「除了在起殺意的時候會冒黑氣,你還有啥辦法從人群里認出那傢伙?比如咱們大致知道他那□□出沒的範圍、咱們蹲守能發現到那人不?」
「……」阿斯憐的臉色漸漸憋紅。
「呃……別勉強,我也就隨口問問。」謝三元連忙制止,「信息還是太少了,回頭我去查查那個婦女失蹤案的報道。」
吃了一陣謝三元掏錢打車回家,謝媽又準備了宵夜提供給「食量大」的阿斯憐。獨個進書房開電腦的謝三元打開數個網頁,同時搜索百度、查看本地新聞報道,現在的網絡與生活相當貼近,沒多久她甚至搜到了失蹤婦女的微博、還看到了那婦女失蹤前一天曬自家娃的照片。
「造孽。」看看照片裡傻笑的丑孩子,謝三元嘆息一聲。平時她看見不自量力曬丑娃的蠢父母總會譏諷兩句,現在只覺得心裡發緊。那失蹤的女性也不過年長自己幾歲,大約是比較晚婚,孩子都還很小。
出於閱讀的習慣,謝三元將微博下拉,看到了不少這位失蹤婦女所發的信息。從數量和措辭上看這位婦女是比較喜歡發泄情緒的人,留下了很多抱怨工作和生活的文字,也跟人掐過不少架。當然,在她失蹤後曾經惡言相向的id都留了祝福的話語,畢竟網絡上的爭執到不了恨不得你死我活的程度。
沒看到什麼太重要信息的謝三元打開本市貼吧翻了幾頁,還真找到了討論這案件的。發帖人是死者的親友,跟帖的樓層中有的人同情嘆息、有的人咒罵罪犯、有的人指責警察、有的人留言說都不敢單身坐出租車了等等。大體上對於無辜受害者正常人都是會有憐憫之心的,威脅遇到這種殺人司機要飽以老拳的漢子亦大有人在。
往後翻時謝三元看到了一個跟帖極高的樓層,仔細一看,頓時有些惱火——一個數字馬甲也不知道多大的仇恨,居然留言「嘴賤的賤|貨死了世界都清淨了」,招來一片網友的怒噴。
挺生氣的謝三元自然也加入了怒噴的隊伍,留言後她還覺得不滿足,點進了這個數字id,然後她發現到奇怪的地方——這個id註冊時間很早,但發帖是0,留言也只有一貼。再看看這個id關注的貼吧,全都是跟某點同步連載小說(此處應有嘲諷冷笑)的貼吧。
沒發現到什麼的謝三元開始琢磨這個數字id,並嘗試著搜索了一下,結果這個數字的□□號是黑龍江的女用戶,近似的電話號碼也不是本地的。撥打了一下,還是空號。
明天是晚班,謝三元也不急著睡,乾脆點開這個數字id關注的貼吧,一頁一頁地翻起來。註冊多個百度id不是什麼稀罕的事,但既然這人長期在這幾個貼吧徘徊,估計會有什麼痕跡也說不定。
謝三元會這麼無聊也是有苦難言,她總不能去報警說昨天下午自家親戚打的那輛出租車有可能是兇犯的□□、讓警察去調監控,因為她沒法解釋阿斯憐感應到罪惡氣息的問題。不然的話,那輛曾經出現在鬧市區並讓大姨一家遇上的出租車,是很有可能被監控拍到的。
百無聊賴地翻了半天,謝三元忽然一打眼看到個有點兒眼熟的字眼;她連忙將鼠標往上拉,就看到一個標題:《怎麼收拾嘴賤的賤|人?越狠越好!》
點進這個帖子,謝三元感覺自己看到一個狂躁症的病人——充滿發泄性的叱罵、驚人的感嘆號、混亂的語句、前後顛倒的描述方式,短短百多個字硬是讓人難以理解主貼到底在控訴什麼。也正是因為這種語無倫次,這個帖子回帖寥寥,甚至不到二十樓,其中還有大半是勸樓主吃藥或重新回去上小學的。
這本來沒有什麼,謝三元也沒指望自己真能有所發現。但當她習慣性地一路看到底端時,她發現這個帖子的樓主又回了一次帖,並且內容讓她毛骨悚然。
「賤|貨果然是閉上嘴巴最好。」
這個帖子的發帖日期是去年八月,最後一個回帖的日期是去年十月,比婦女失蹤事件要早兩個多月,讓謝三元稍稍心安了些——應該是巧合吧。
「人肉」這事兒謝三元並不擅長,她隨手就打算關上網頁——在手指按下前、鬼使神差地,謝三元切換到百度窗口,搜索了一下回帖日期。
這樣籠統的搜索自然是沒有什麼具體信息的,想了想,謝三元再次打開貼吧,在吧內搜索這個日期。翻了幾十頁後,謝三元看到了她既期待、又很不願意看到的東西——
屏息凝神點開那個疑是狂躁症病人的id,細細觀察這個較為活躍id的發帖和留言,果然,在「那個日期」之前,這個id的留言充滿暴戾之氣,幾乎全都是毫無道理毫無邏輯的謾罵;而在「那個日期」之後,id後的主人似乎是情緒得到發泄、明顯地平和了許多,出現了理智平和地與人交談的留言。而在失蹤婦女事件前後,此id也有類似的表現。
依然不敢置信的謝三元從頭開始細讀這個id的所有留言,這個id要比之前那個數字id註冊時間晚半年,發帖留言數量上萬,且多以惡意挑釁、掐架、無事生非為主。以此人透露的信息來看,毫無疑問是本市人——他與人掐架時使用過本省方言,與人吹牛時提到過一次本市的標誌性建築,並揚言某網友敢讓他看見,就要讓其「別想回去」。
「……該用什麼藉口報警呢?」一時無聊下竟發現這種驚人的玩意兒,謝三元都不知該做出什麼表情了。
第9章假出租車司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