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通濟渠危機已經緩解,濟陰郡也已收復,魯西南諸賊也敗退而走,我們此次戡亂的主要目標已經完成,所以接下來我們不是繼續剿賊,而是保障河南地區的穩定,保障通濟渠的暢通,防止魯西南諸賊再次侵擾通濟渠。」韋福嗣慢條斯理地說道。
齊王楊喃愣住了,不剿賊?白髮賊就在眼前,為何不剿?如果不剿,任由白髮賊猖獗,豈不正好給了東都政敵攻擊孤的藉口?孤與白髮賊的秘密約定,豈不有暴露的危險?
楊喃正想反駁,卻看到坐在韋福嗣身邊的韋保巒面露笑意,頻頻點頭,似乎頗為贊同韋福嗣的說法,頓時警覺起來,硬是把嘴邊的話吞了回去,強忍怒意,耐心凝聽。
韋福嗣看了楊喃一眼,撫須一笑,繼續說道,「日前水師已由東萊渡海遠征,齊魯和徐州諸鷹揚得以騰出手來,把主要力量用來剿賊。恰在這時,劫掠了通濟渠的魯西南諸賊撤回了蒙山,只是今非昔比,白髮賊實力大增,不僅對魯郡和彭城構成了嚴重威脅,對整個齊魯和徐州地區都構成了威脅,這迫使齊魯的張須陀和段文操、徐州的梁德重和崔德本不得不傾力圍剿。然而,白髮賊手段了得,之前西進中原劫掠通濟渠就是神來之筆,可以預見,一旦齊魯和徐州對其實施南北夾擊,其必有脫困之策。」
楊喃明白了,這才醒悟過來,暗叫一聲慚愧,自己果然想錯了,也做錯了
把白髮賊趕出河南,逐回蒙山,等於把剿賊的包袱丟給了齊魯和徐州。偏偏此刻東萊水師渡海遠征去了,兩地諸鷹揚的主要任務已經改變,由確保沿海運輸通道的安全轉為戡亂剿賊,而此刻實力大增的白髮賊的「回歸」,不但讓兩地形勢驟然惡化,也讓他們的剿賊任務突然加重。
齊魯的形勢本來就不好,尤其魯中、魯東賊人如雲,剿不勝剿,張須陀頭痛不已,根本無力兼顧魯西南,而魯西南的段文操實力有限,以他一個人的力量根本對付不了白髮賊。徐州梁德重的主要任務是保護淮河和運河水道,確保南北運輸大動脈的暢通,所以對他而言,只要白髮賊不危及到運輸通道,他不會投入主要兵力去剿賊,而彭城郡丞崔德本則不得不與白髮賊正面對抗,但他與段文操一樣實力有限。如此一分析,事情就簡單了,魯郡段文操和彭城崔德本圍剿不了白髮賊,但又不能讓白髮賊禍害齊魯和徐州,於是只能向齊王楊喃求助,而楊喃便可藉助這個機會,與齊魯人和徐州人展開合作,為自己的居外發展之策打下基礎。
楊喃怒氣漸消,只是連遭挫折,情緒很差,神情有些沮喪。
韋保巒瞥了他一眼,頗為不屑。
韋福嗣卻是很欣慰,楊喃一點就通,才智沒得說,欠缺的只是經驗,相信很快就能成熟起來。
「定陶一戰打得好。」韋福嗣衝著齊王揮揮手,示意他不要把一時的勝負放在心上,「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確可以證明你的實力,但這對你沒有好處。你實力越大,對別人的威脅就越大,敵人也就越多,受到的攻擊也就越多,防不勝防,危機四伏,所以你一定要韜光養晦,要表現平庸,要留下讓人詬病的把柄,讓人覺得你不堪大用,這樣你對別人的威脅就小,受到的攻擊也就越少,唯有如此你才有成功的可能。」
楊喃微微頷首,沉默不語。
「鋒芒畢露的後果就是身死族滅。」韋保巒冷笑道,「去年你差點被東都那群惡狼撕成了碎片,難道轉眼就忘了?還有,何謂養寇自重?白髮賊和魯西南諸賊對我們很重要,不但現在重要,將來更重要。如果有一天,你能掌控這股力量,能夠贏得山東人的支持,你贏得皇統的日子也就不遠了。」
韋保巒的語氣很不好,但楊喃沒有生氣。有些事想通了,心境也就不一樣了。
「把定陶一戰如實奏報東都。」楊喃果斷說道,「孤要錢糧武器,越多越好,另外警告東都,若遲延不給,孤抵擋不住白髮賊的反攻,通濟渠極有可能再次陷入危機。」
韋福嗣和韋保巒相視一笑,對楊喃的這道命令頗為讚許。既要表現平庸,又要授人以柄,還要持之以恆的做下去,不容易啊。
聯盟總營屯駐於恆公瀆東岸的亢父城外。
恆公瀆是一條人工河,濟水由巨野澤方向通過這條人工河南下,與菏水、泗水連到一起。初秋將至,涼風習習,泛舟河上,怡然自樂,倒也別有一番情趣,可惜戰亂時代,人命賤如狗,為了生存不得不日夜廝殺,哪有閒情雅致風花雪月?李風雲站在船頭望著蒼茫暮色,深深吸了口氣,把心中那點感慨化作濁氣緩緩吐出,然後轉身走進了船艙。
艙內聯盟統帥濟濟一堂,正三三兩兩低聲交談,看到李風雲出現立即安靜下來。
撤離通濟渠前,李風雲曾在聯盟高層軍議上,給聯盟的未來做了三個推演。其一是東征勝利了,遠征軍歸來,聯盟遭到血腥鎮壓;其二是東征延續下去,遠征軍滯留遼東,聯盟因此要搶地盤,抓緊一切時間發展壯大;其三則是東征失敗,南北大戰爆發,聯盟藉助齊王楊喃之力,在建下抵禦北虜功勳的同時,幫助齊王楊喃奪取皇統,由此華麗轉身,完成「王侯將相」的夢想。
當然,對聯盟最有利的局面是國祚敗亡中土崩裂,聯盟逐鹿稱霸,但就目前形勢來看,這絕無可能,即便是第三個推演,亦很不真實,但有希望,而第二個推演極有可能變成事實,所以聯盟撤回魯西南後,當前的首要任務是搶地盤。做流寇只能解決一時問題,解決不了長久危機,因此聯盟通過劫掠通濟渠壯大之後,接下來就要搶地盤了。
搶地盤需要實力,而守地盤更需要實力,但聯盟實力的壯大,必然會破壞地方局勢的穩定,損害地方勢力的利益,會嚴重影響到東都政局、中央對地方的掌控以及整個國祚的安危,所以可以預見,就算東征要延續到第二年,遠征軍滯留在遼東戰場上,聖主、東都、衛府和地方官府、鷹揚府乃至地方勢力也不會任由聯盟壯大,必定會竭盡全力進行圍剿,必定要想方設法把聯盟這個極度危險的存在徹底扼殺。
當前官軍的力量遠遠超過了聯盟。齊魯有右候衛府留守諸鷹揚,有張須陀、段文操募兵而建的齊魯地方軍;徐州有左驍衛府留守諸鷹揚,有崔德本募兵而建的彭城地方軍;河南有齊王楊喃的戡亂大軍;另外水師從東征戰場返回後,不論明年是否第二次渡海遠征,都會加入戡亂剿賊,畢竟維護國祚穩定和剿殺叛亂逆賊是軍隊的職責所在。
聯盟正好處在河南、齊魯和徐州三地軍隊的包圍之中,僅靠聯盟的力量不要說搶地盤了,就連擊敗官軍的圍剿都困難重重,所以李風雲給出的對策是,尋找外援,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
第一個可以結盟的外援就是魯中、魯東的各路義軍,但令人頭痛的是,孟讓、左君衡、左君行、裴長子、郭方預等義軍首領各自為戰,一盤散沙,至今沒有結成同盟形成合力,沒有用一個拳頭對外,結果被張須陀集中優勢兵力各個擊破,把各路義軍打得狼狽不堪,根本沒有還手之力。
第二個可以結盟的外援是河北義軍,尤其緊靠大河的渤海豆子崗義軍,還有平原郡的郝孝德、劉黑闥,清河郡的張金稱張金樹兄弟,至於高雞泊的高士達和竇建德,路程上遠了一點,遠水解不了近渴,但河北義軍同樣是各自為戰、一盤散沙,因此就算雙方結盟了,河北義軍能夠給予的支援也極其有限。
聯盟需要實質性的支援,而從目前形勢來分析,真正能給予聯盟實質性支援的,唯有魯中和魯東義軍。如果孟讓等義軍首領能夠結盟合作,一致對外,與聯盟形成南北呼應之勢,則齊魯義軍即便不能橫掃齊魯大地,最起碼可以抗衡官軍,暫時解決生存問題。
如何才能讓孟讓、左君衡、郭方預等各路義軍結盟合作?這就需要一個實力強大、聲望很高,且被大部分豪帥所接受的義軍首領,而這個人非王薄莫屬
去年王薄被張須陀擊敗,好在上蒼眷顧,大河冰封,王薄率殘部逃亡河北,避難豆子崗,但寄人籬下始終不是長久之計,王薄日思夢想的便是重新殺回齊魯。
「我們只要幫助王薄殺回齊郡,讓王薄再次回到長白山,那麼以王薄的威望,足以把魯中、魯東各路義軍聯合起來,共抗官軍。」李風雲信心十足地說道,「而要讓王薄殺回齊郡,首先就要擊敗張須陀,但擊敗張須陀的難度很大,比較穩妥的辦法是把張須陀拖在魯西南戰場,給王薄渡河南下創造機會。而以聯盟實力,某有絕對把握把張須陀拖在魯西南。」
李風雲的建議得到了大家的支持,隨即形成決策,具體實施。
甄寶車派出得力部下為信使,即刻趕赴河北豆子崗尋找王薄。
軍議解散後,李風雲留下了翟讓和單雄信,商量結盟徐世鼽的事。離狐徐氏做為河南最大的航運巨賈,肯定能給聯盟以幫助,所以李風雲打算請單雄信親自跑一趟離狐,把徐世鼽請到聯盟來。兄弟齊心其利斷金,現在瓦崗軍已成為聯盟一員,徐世鼽也應該進入聯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