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小天使支持正版哦,摸摸噠!湯藥流水般送進府去,京城最有名望的幾位大夫先後趕來,連太醫院也給驚動了,可這薄命的姑娘偏是沒熬過去,當晚沒了。
人們無不感慨,都說公儀老爺是朝里風頭鼎盛的刑部尚書,向來深得陛下倚重,倘使仕途順當,再熬個兩年也便能入閣做輔臣了,那是個權傾朝野的命,京中權貴們誰人不想拉攏?
而公儀家的這位四姑娘不單顏色出眾,又堪稱詠絮之才,素是嫡出姐妹裡頭最受爹媽寵的那個,自小跟明珠似的被捧在手心,待再過幾月及笄,必能盼得一門好親事,便是攀上皇室也一點不讓人訝異。
可惜啊,這人說沒沒了。
沒了也罷了,還偏是死在了老夫人的壽辰,這下子,忌日衝撞了喜日,將來家裡人想悼念怕都不能明著來,怎一個「慘」字了得。
這樁事鬧得大極了,連帶驚動了當今聖上。聖上怕四姑娘是蒙冤受害,叫公儀老爺放寬了心,不必顧忌赴宴的那些個皇親國戚,該查查,該問問。可公儀老爺卻謝過了皇恩,說案子查清了,四姑娘落水沒有隱情,只是夜黑霧濃,不慎失足所致。
人家閨女親爹都結案了,人們唏噓一陣,這事也翻篇了。再講起公儀珠,又是五年以後公儀老爺榮登首輔之位的時候。
不知是誰多嘴開了個話茬子,說四姑娘當真福淺,若是這會還在人世,想來也該憑著娘家人滔天的權勢,在夫家過得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吧。又有人說,是四姑娘紅顏薄命,惹了上天垂憐,因而將這福澤綿延到了公儀府,才叫公儀老爺短短數年便攀上了那個令無數人仰著脖子瞧的位子。
倘使公儀珠聽見了後頭這話,定要氣得七竅都生煙。敢情她死了,還是個值得鑼鼓喧天鞭炮齊鳴來慶賀的好事,還算光耀門楣了?
這些淨說風涼話的,根本不知道她是怎麼死的。
她不是失足落湖,而是給人推下去的啊。
害死她的是個年輕男客,當晚吃了酒醉昏了頭,瞧見她單身立在湖邊大了膽子上前毛手毛腳起來。
要說也是公儀珠自個兒失了分寸,只顧著出來透氣,未曾想在自家園子裡還能惹出禍端,因而沒帶個丫鬟在身邊防備著。她心裡清楚,以公儀府比之外頭格外嚴謹的治家門風,倘使這一幕被人瞧見了去,自己怕是跳了湖都洗不乾淨,於是也不敢大聲呼喊,只慌忙與那人推搡起來。
推搡著推搡著,被推下了湖。
男子也非故意所為,見人落水立時呆了。可公儀珠在湖裡掙扎時親眼看見了,他回過神後非但沒請人救她,竟還抱著腦袋落荒而逃了。
真真是個胡作非為枉顧人命的窩囊小人啊!
可惜當夜府里的客人實在太多,她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閣女子又認不得幾個,黑燈瞎火的連人家長相都未全然看清,自然死得不明不白。唯推搡時無意摸著對方腰間繫著的一塊玉佩,或可算點微末零星的線索。
玉佩質地細膩溫潤,像是頂好的羊脂,其上鏤雕紋路繁複,似乎還刻了個字。只是觸碰不過一剎,那究竟是個什麼花樣,她實在沒能辨出,這麼咽了氣。
也是在她撒手人寰的那會,京城魏國公府里響起了一個吭亮的女聲:「生了,生了!恭喜國公爺,是雙龍鳳胎!」
「兒子說笑的,您可彆氣。」納蘭遠端了茶遞到她眼下,「雲戎書院這法子未嘗不可,只是您也曉得,如今兒子人微言輕,崢姐兒沒個由頭,哪能進得這皇家書院呢。」
「這倒是。」胡氏嘆一聲,喝茶不說話了。
……
翌日清早,納蘭嶸照舊去雲戎書院上學,甫一進學堂便被告知自個兒的座位被調到了前頭第一排。
侍讀的小書童替他拾掇好了席面,他一頭霧水地坐下了,未等明白過來究竟便見面前攤開的書卷上方投了個人影。
抬眼一看,正是如今與他一席之隔的明三。
湛明珩穿了件月白暗青花對襟窄袖長袍,從頭到腳束得齊整,比起昨日的小廝打扮當真是好風姿。不過隨便往那兒一站,便將學堂里這些公侯伯之後給襯得黯然失色。
納蘭嶸想,他是沒有看錯的。
這人是長了個能平白叫人覺得很厲害的模樣。
學堂席面寬五尺,席間隔三尺,因而隔席者相距不過八尺。
納蘭嶸聽了姐姐的話,不願再跟明三有所牽扯,打定了主意埋頭看書,對他視而不見。
湛明珩瞧出這小子對自己的疏遠,想起昨日那小母老虎的架勢便猜到了究竟,倒也不驚不怒,暗暗咬了一堂課的筆桿子。
課畢,先生出了學堂,學生們便兀自談起天來。
湛明珩清清嗓子看向納蘭嶸,搭話道:「方先生剛才講到『柔』與『剛』,嶸世子以為此二字何解?」
納蘭嶸聞言偏過頭來,見他一本正經要同自己探討兵法的樣子,正猶豫是否要答,又聽他道:「我又不是蛇蝎虎豹,怎得,你這是要與我劃清界限的意思?」
「你若不再頑劣逃學,好好念書,我自然還當你是好同窗。」
納蘭嶸才多大啊,牙都沒換齊,說話還漏風呢,卻擺出一副長輩教訓小輩的樣子,撅嘴說得認真,倒叫湛明珩不由想起他那個姐姐,險些要笑出聲來。
他勉強忍了:「經昨日一事,我幡然悔悟,自覺從前犯了許多錯行。如今與你調席到了前頭是來好好念書的,這不,我是想同你探討講學來著。」
他這幡然悔悟的語氣,簡直像說笑似的。
「姐姐說,事出反常必有妖,你昨日還拉著我逃學,今日卻說悔悟了……」納蘭嶸狐疑地看他一眼,「你可是捉弄我,又或者有求於我?」
他堂堂皇太孫還能有求於人?
那女娃真是心眼多,瞧她教出的好弟弟!
湛明珩這下可算繃不住了,笑得肩膀都顫起來,後頭的明淮見了便湊上前來:「三弟在與嶸世子說什麼好玩的事?」
他收了笑意,覷了明淮一眼,態度冷淡道:「探討講學,長兄也一起?」
明淮卻似乎絲毫沒瞧出他的不友善,反而笑道:「好啊。」
納蘭嶸看了倆兄弟一人一眼,心道他才不跟明家人瞎摻和,將頭扭了回去,自顧自看起几案上擱著的那捲三略。
明淮是雲戎書院裡唯一曉得湛明珩身份的學生,見他那模樣,自然以為他是跟太孫鬧了矛盾,便想當個中間人,笑呵呵道:「嶸世子,你倆在探討什麼,說來我聽聽?」
雖說魏國公府比宣遠侯府位階高,可基本的禮貌還是該有的,何況明家兩位少爺都比納蘭嶸年長許多,他只得再度偏過頭來:「明三少爺問我,『柔』與『剛』二字何解。」
「那嶸世子是如何答的?」
納蘭嶸小嘴一撇,有些無奈,心想答便答吧,反正這答案他剛好知道,奶聲奶氣道:「三略有言,『柔能制剛,弱能制強。柔者德也,剛者賊也,弱者人之所助,強者怨之所攻』。因而我以為,柔與剛各盡其用,若是運用到戰爭中,便是敵動我隨。」
湛明珩這下倒對他有些刮目:「嶸世子這般年紀便已通曉了三略?」
明淮忙出言附和:「嶸世子了不得,這番見解若給先生聽了去,定是要誇你的。」
納蘭嶸撇撇嘴:「是姐姐教我的。」
怎麼又是那個女娃?
湛明珩覺得有些好笑:「你姐姐倒懂得多,怎得,你們國公府的小姐還須學兵法?」
「父親沒讓姐姐學,是姐姐自個兒讀的。」他說這話時神色驕傲,拿起手邊的書卷遞過來,「喏,這是三略的上卷,裡頭的注釋都是姐姐給我做的。」
湛明珩將信將疑地挑了挑眉接過去:「我看看。」
書卷略有些陳舊,有幾處泛了黃,想來該有些年月了,可裡頭簇新的字跡卻秀麗工整,叫人不由眼前一亮。
那是地道的簪花小楷,雖因腕力所限缺了幾分筆勢,以至清婉有餘,高逸不足,可對一個七歲女娃來講卻已是極不容易了。
見著這字,他忽然記起來,那個張牙舞爪的女娃其實長得還挺好看的。白瓷娃娃似的臉蛋,生起氣來會暈起一團酡紅,瞪人的樣子尤為可。
想到這裡他又皺了皺眉。
好看有什麼用?那女娃實在太不乖順了,長大了也必然是個鬧騰的。
他這邊正在出神,明淮卻將他連連變換的神色看在眼裡,似乎瞧出個什麼究竟來,若有所思了一會兒,忽將左手攥成拳暗暗擊在了右掌心,一個肯定的手勢。
魏國公府嶸世子的胞姐,納蘭崢!
……
納蘭嶸清早去學院的時候,納蘭崢也沒閒著,哄著房嬤嬤說想上街選新式的綢緞來做衣裳。
房嬤嬤心裡清楚得很,她是喜歡素淨的性子,且也未到打扮的年紀,哪裡真是要去挑綢緞,保不齊又是在府里待得憋悶了,才想上街轉轉。只是左右也非大事,應了她是了。
納蘭崢在心裡悄悄嘆了口氣,恐怕她是真成了京城名門裡最貪玩最不像樣的小姐吧。可這也是沒辦法的事,這些年,她要與謝氏和幾位姐姐周旋,要看緊了嶸哥兒,不得不殫精竭慮苦心籌謀。
她都活過一世了,哪裡還會貪玩,不過是在做很多事的時候為避免惹人起疑,只好以此作掩罷了。
不過,她此番借著這由頭上街倒不是為了嶸哥兒。
自得知落水當日救她的人是徐嬤嬤後,她越想越不對勁,總覺事有蹊蹺。昨夜又恰巧從桃華居的一名丫鬟嘴裡得知,公儀夫人與城南絲綢鋪的老闆約了今早相看綢緞,便決意去碰碰運氣。
前頭落水那樁意外將兩家老太太的關係鬧得愈發的僵,她想再去公儀府查探是沒可能了,只好這麼投機。且她也有七年未見過前世的母親了,上回又沒能碰著,實在很是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