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了戰場，就像是錢到了賭場。當年在洛陽城下，面對竇建德的虎狼之師，其實也是賭。帶著百多人就敢沖向幾萬人的軍陣，不是賭是什麼。
那一次李二贏得盆滿缽滿，初生的大唐帝國自此以後站穩了腳跟。李二自己，也成為了大唐的天策上將開牙建府，風頭一時之間甚至蓋過了當太子的哥哥李建成。
從突厥人發起衝鋒的時候，李二就知道自己贏定了。重兵圍困的孤城，能有魄力派出士卒外出野戰，放眼大唐也只有李二能做出這樣的決定。預定的攻擊時間就快到了，要儘可能的殺傷突厥人的有生力量，最好還是精銳。殺的越多，大軍合圍之後的麻煩就越少。
對於冷兵器的襲擊，突厥人做好了完全的準備。有大盾的用大盾護身，沒有大盾的也有皮盾甚至是厚木板防護。鋪天蓋地的箭雨，事實上並不能給突厥人造成多大的傷害。
軍陣的最後面是一群穿得花花綠綠，腦袋插著各種羽毛的祭司。李二有些不明白，難道說有了祭司的祝福，就不怕刀劈斧砍？
最兇悍的敵人，就是沖在最前面的數千騎兵。這些都是精銳之中的精銳，猛士之中的猛士。只要看看隊伍正中的金狼旗就知道，這些人就是來玩命的。金狼旗下皆死士，很多老卒願意跟最兇殘的野獸搏鬥，也不願意面對金狼騎。
他們的騎術非常精湛，一個個把身子藏在馬肚子下面亡命沖陣。不對！仔細觀察之後的李二才發現，其實金狼旗最前面蒙著眼睛的戰馬，其實上面都沒有騎士。它們的尾巴上拴著燃燒的火繩，劇烈的痛苦讓這些戰馬發足狂奔。
後面的金狼騎散得很開，在臨近八牛弩蛇射程的時候，馬上的人卻不見了，只有戰馬狂奔過來，這些狂奔的戰馬跑過的地方會留下一路的血漬，而那些側伏在戰馬肚子上的死士卻像一個球一樣在地上翻滾幾下之後，就站立起來，步行向唐軍軍陣殺過來。
一頭戰馬起火，緊接著是第二頭，第三頭……三千人攜帶的四五千匹戰馬終於變成了一大片滔天的火焰，哀鳴著向唐軍衝擊過來。如雷一般的馬蹄聲，加上顫抖的大地戰馬的嘶叫，即便是百戰老卒也不禁後退兩步。
忽然，有一匹戰馬倒在了地上。接著那些狂奔的戰馬，不住的倒在衝鋒的路上。唐軍陣前一陣沖天的煙塵，人們只能在煙塵之中，聽到渾身都是火焰的戰馬哀鳴。
「他奶奶的，唐人在陣前布置了許多的碎石。戰馬蒙著眼睛根本躲不開那些大大小小的石頭。只要踢上一顆，戰馬就會失去平衡。這樣的速度摔一跤，馬脖子都會被戳斷。」阿史那思摩跺著腳恨恨的道。
「肯定還有三角釘，在朔方的時候雲浩經常這麼幹。該死，怎麼就沒想到李世民也會玩這一手。」站在突利身邊的契必合力無奈的說道。
「這個時候，說這些有用麼？金狼騎一定會完成他們的使命，因為他們是黃金家族最優秀的子孫。」頡利用不可質疑的語氣吼道。
所有人都閉上了嘴，草原上的王發怒了，這個時候最好不要撩撥王的耐心。
散落的石子，還有零散的三角釘並不能阻擋金狼騎的腳步。他們吶喊著，面目猙獰的沖向唐軍的軍陣。頡利說的沒錯，他們都是真正的死士。而且一個個身手了得短距離的衝刺，速度比戰馬都要快。
城頭上的弩箭有多麼的密集，總有一些拿著圓盾的突厥人可以穿過鐵絲網來到軍陣前面。這些突厥人悍勇之極，衝進軍陣就會拋掉圓盾，雙手持刀在軍陣中砍殺，他們的身手非常的靈活，在短距離里都能避開弩箭的攢射，眼看著這些傢伙在軍陣里左衝右突。侯君集心一橫，就沖了上去。
侯君集艱難的對付著面前的兩個金狼勇士險象環生，一支短矛飛了過來，釘進了一個突厥人的腰肋處，尖銳的矛尖帶著大蓬的鮮血從他的腹部鑽了出來，侯君集趁機揮刀砍下另一個正在嘶喊的突厥人的頭顱。氣息未定。就聽見身後傳來了嗚嗚的牛角號聲，還有來順兒傻乎乎的笑臉。
齊彪和來順兒是李二身邊的軍醫，知道侯君集溜出來拼命。套上鎧甲，就跟隨在他的身後。就跟當年在街頭混混打群架時，沒有任何區別。在他們看來，戰爭就是另外一種形式的打群架。只要跟著自己的兄弟，天邊他們都敢闖一闖。
齊彪身上發出「叮叮噹噹」的聲響，燒包的鎧甲讓他成為羽箭吸引器，連續的弓箭射中了他的胸口，幾乎讓他站立不住。雲家的鎧甲，質量就是有保證。如果不是雲家鎧甲，現在的齊彪一定跟刺蝟沒什麼區別。
當面甲上中了一箭之後，齊彪不得不吐出了自己的兩顆牙齒。就這，還不忘扔出手裡的短矛，救助一下侯君集。
「轟」「轟」……「轟」「轟」連續的爆炸聲，讓人的耳朵嗡鳴一片。好多人的耳朵流出血來，這時候的指揮就是他的娘的扯淡。阿史那中嗓子都喊劈了，可他的喊聲連自己都聽不見。
城牆上的李二終於出手了，密密麻麻的投石機上，裝滿了大型的火藥彈。連續不斷的爆炸聲一聲接著一聲的傳過來，血肉橫飛的場景捅昨天一樣的震撼。
十架最為巨大的投石機上掛著巨大的皮囊，盛彥師手裡的紅旗一擺。十個一百斤的皮囊就被扔出去，皮囊撞到突厥士卒身上，在慣性的作用下，本就不太結實的皮囊立刻四分五裂。突厥士卒驚訝的發現，一種散發著奇怪氣味兒的液體不斷從皮囊裡面流出來。
阿史那中聞到那種氣味兒，眼仁立刻縮成針鼻一樣大小。抓住一匹受驚的戰馬，身子比兔子還快的沖了出去。他的親衛瞪大了眼睛看著自家主子，這還是阿史那中第一次在戰場上逃走。
一顆火藥彈準備的扔在了火油彈破碎的地方，瀰漫的硝煙還沒有散開。橘黃色的火焰已經騰空而起，大地變成了燃燒的海洋，上百名突厥士兵被烈火吞噬。那一片地方，到處都是渾身火焰慘嚎著亂竄的士兵。
太慘了！慘到頡利已經無法用語言形容的殘酷，他是一個鐵石心腸的人。這個時候，也不敢向那片地方多看一眼。
空氣被熱浪熏得扭曲起來，所以李二看到的場景就是扭曲的。看著那些痛苦不堪的人，在互相用兵刃劈砍，用手和牙齒撕咬。李二就看向別處，他認定這種場面看得多了，人的心理也會變得扭曲。
大片大片的突厥人倒在了瀰漫的硝煙中，巨大的爆炸加上燃燒的火油彈，迅速在衝鋒的突厥人身後，形成一條真空地帶。失去了後援的突厥人，一瞬間就變得慌亂起來。
除了前幾排的突厥士卒之外，其餘的突厥人都被城頭上傾斜下來的箭雨覆蓋。那些八牛弩上面，帶著小型的炸彈。一聲爆響之後，三五個人就會躺在血泊之中呻吟哀嚎。
當陣型一瞬間混亂起來的時候，箭雨的威力就會發揮出來。被箭矢射中的人好像割麥子一樣的倒下，人數上占優勢的突厥人，迅速變得弱勢起來。
侯君集感覺自己的面前一下子輕鬆起來，那些拿著刀子左劈右砍的傢伙忽然變少。以至於，他有了一種無敵的感覺。
伸手一刀劈翻了穿著皮甲的突厥人，接著手裡的短矛擲出去射中了另外一個人的胸膛。前滾翻躲過了身後刺過來的長矛，站起來時手裡的刀已經抹上了那人的脖子。
大約一炷香的時間過後，整個陣線上再也沒有能夠站起來的突厥人。透過濃濃的硝煙，侯君集沒有看到一個衝鋒的突厥聯軍士卒。
頡利的心在滴血，剛剛沖陣的雖然有很多薛岩坨人，吐谷渾人和昭武九姓的軍卒。可三千金狼騎，卻是突厥人戰刀上最為鋒利的刀尖。現在刀尖折斷了，三千阿史那家族最為優秀的子弟一個都沒回來。
忽然一匹戰馬從硝煙中鑽了出來，馬上的騎士對著頡利揮了揮手。又鑽回了硝煙中，有那麼一瞬間頡利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阿史那中控制住發瘋的戰馬，一個海底撈月抄起了掉在地上的金狼旗。
「金狼騎！」阿史那中一聲怒吼，擎著手中的金狼旗就向著嚴整的唐軍軍陣發起了衝鋒。一個人的衝鋒！
無數弩箭射進了他和戰馬的身體，奔馳的戰馬很快摔倒在地上。沾滿了血泥的金狼旗，再一次落到地上的血泥中。暗紅色的熱血染紅了金狼旗，寒風吹過很快熱血便凍在了上面。
一名突厥人舉著白旗走上了戰場，這是一個說得一口流利長安官話的突厥人。「把金狼旗還給我們，饒你們不是。」
侯君集仔仔細細的看了這傢伙一眼，他很想問問。到了這步田地，你這樣自信合適麼？手裡的橫刀一揮，人頭就飛了起來。脖頸裡面竄出的熱血，再度覆蓋到金狼旗上。
不管倒在地上的身體，侯君集身後撿起那面金狼旗。得意的對著突厥人的軍陣揮了揮，然後就倒插在唐軍軍陣的前面。
「嗷……！」突厥人要瘋了，阿史那思摩要瘋了，契必合力要瘋了，突利要瘋了。最重要的就是，頡利也要瘋了。
卑鄙的唐人不但斬殺了使者，還羞辱了金狼旗。這個時候，頡利很後悔昨天沒將那個叫做張亮的人大卸八塊。
「突厥人的勇士們，阿史那家族的戰士們。你們的弓弦腐爛了嗎，你們的彎刀卷刃了嗎。如果沒有，我以阿史那家族的榮譽命令你們。衝上去，奪回金狼旗。」頡利抽出腰裡的彎刀，彎刀所指潮水一樣的突厥聯軍就向唐軍撲了過來。
侯君集的舉動明顯激怒了他們，他們踩著焦黑的屍體，踩著袍澤的鮮血瘋子一樣的往前沖。任憑劇烈的爆炸炸上天，任憑沖天而降的火油將全身點燃。任憑死神的鐮刀無情收割性命，他們只要衝上去砍死一個唐人。
作為最讓人痛恨的重點人物，侯君集的肩膀上挨了一刀，接著胸口就挨了一槤枷。張嘴吐出好大一口血，順便將手裡的橫刀送進敵人的肚子。
很後悔，剛剛為毛要那麼撩撥突厥人。現在十幾萬人發了狂，後果很可能是自己的一萬五千弟兄，跟著這十幾萬突厥人同歸於盡。他很想活著，封妻蔭子想盡人間富貴。他真的不想死！
差一點兒被長矛扎穿胸膛之後，侯君集被人一腳踹趴在地上。一名健壯得跟公牛似的突厥人衝上來，手裡彎刀就剁了下去。他們恨透了這個羞辱金狼旗的傢伙，拿著他的頭顱去可汗那裡，一定會得到最為豐厚的賞賜。
一個黑影閃電一般撲到了侯君集身上，齊彪感覺到自己的後背一陣冰涼，然後就是鑽心的疼痛。這一次雲家鎧甲也保不了他，後背的鎧甲被砍開，裡面的傷口血肉模糊。
「彪子！」侯君集吼了一聲，卻只見到齊彪大口的吐血不能說話。
橫刀一揮，就斬斷了那突厥壯漢的一條腿。豎起橫刀，順著下落的姿勢插進了下體。橫刀一直沒到了刀柄，那突厥壯漢一張嘴，卻露出了一截刀尖出來。凸出的眼球沒等閉上，就迎來了來順兒的槤枷。
李二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兒，城下的唐軍危在旦夕。可城樓上的投石機，八牛弩等遠程武器已經全負荷的在運作。畢竟城下那是十幾萬人，不是十幾萬頭羊。
頡利揮舞著彎刀跳到馬上，他要帶領自己的衛隊親自衝擊一次。付出了慘重的代價，今天說什麼也要殺進蘭州城，砍下李世民的腦袋來。
身後傳來馬蹄聲，突利喊叫的聲音已經叉了音兒。「可汗，不好了！唐軍從咱們的背後發起了進攻，很多人！」
第一百七十五章 都後悔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