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飄飄蕩蕩落在手心裏面，片刻之間就融化成了一滴水。雪很黏，這是氣溫變暖的標誌。拳毛騧碩大的馬蹄子很快變成四個巨大的雪球，看著戰馬吃力的噴著白氣，李二的心裡就有些發苦。
雲浩信裡面寫的很清楚，如果自己救援不及時。無論如何，他都沒有生還的可能。為了十萬漢人不被奴役，這小子也是拼了。
「少年郎能有這份家國天下的情懷，乃是大唐之幸！」杜如晦已經進化成李二肚子裡的蛔蟲，基本上不需要語言。只看李二的表情，他就能猜到秦王殿下在想些個什麼。
「克明你是不知道，這小子初到晉陽時皮籟的性子，到現在孤還記得。如果送信來的不是侯君集，孤真不相信這小子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一個敢跟當今陛下討價還價的人，會為了十萬百姓自陷死地，換做你會信？」李二甩掉手裡的水漬，無奈的搖了搖頭。
「殿下！如今劉相與突厥議和已成，殿下如果擅動刀兵將來回到長安，肯定會受到那些腐儒的構陷。殿下要早做準備才好！」剛剛從長安來到軍前的虞世南，作為李二的心腹立刻出言提醒。這一次出兵，政治風險與軍事風險同樣的高。身為大唐秦王天策上將，為了一個雲浩冒這個險值得不值得。
「伯施此言差矣！如果有人構陷殿下，才是殿下的福氣。試想，殿下這一次可不是為了救援雲浩。而是為了十萬被掠河北百姓，當然還有八千左武衛袍澤。如果成功，朝野上下只要一心為了百姓，為了大唐江山的人都會交口稱讚。即便是陛下，省了八十萬貫錢財，還許多的糧草恐怕也只會嘉獎，而不是訓斥。
試想，如果陛下訓斥救了十萬百姓的殿下。天下臣公會怎麼想，天下百姓又會怎麼想。前隋之所以失去民心，就是因為帝王待百姓如芻狗。如今大唐一位親王，親臨戰陣把被擄走的百姓救回來。這是皇室安民如子的表現，天下百姓會不擁戴這樣的皇室？」房玄齡看了看左右，笑著提醒虞世南。
作為共掌文翰的虞世南，雖容貌怯懦、弱不勝衣，但性情剛烈，直言敢諫。說穿了就是腦子一根筋，雖然是一個很好的秘書丞人選，但卻不是一個好的謀士。
房玄齡之所以出言提醒，並不是因為他喜歡虞世南。而是因為虞世南是他的叔輩，與房玄齡的老爹房彥謙八拜之交。房家當年落魄的時候，受虞家照顧良多。對於虞家，房家始終欠著一份恩情。
虞世南愣了一下，這種彎彎繞的東西太過複雜。不過能救回來十幾萬條性命總是好的，這一條虞世南持雙手贊成。
「你們說的俺老程不懂，可咱們這時候揮軍掩殺過去，捅頡利的**兒。這買賣做得，這種主意也就雲小子那個壞種能想出來。很對俺老程的脾氣！」程咬金以前就任職左武衛，如今在朔方有他許多的袍澤部屬。
雲浩的主意，多少有些中心開花的意思。突厥人圍攻朔方的時候，李二突然間出現在他們的背後，這種威脅是巨大的。雖然突厥鐵騎悍勇無比，但他們身後的牧人卻很弱小。根本抵擋不住大唐軍隊的衝擊，失去了統治基石的牧人，在草原上根本沒的混。這一點，頡利比李二更加清楚。除了放棄到嘴邊的肥肉，掩護隨軍牧人退回草原，頡利沒有第二條路好選。
除非，他想全軍覆滅在朔方。又或者失去了許多牧人和牲畜，回到草原被其他部族推翻。
「你這個殺才！」杜如晦笑著指了指程咬金。
「殿下！臣與敬德一路追殺，已經消滅突厥斥候兩百餘騎。大軍可放心前行！」秦瓊打馬跑了過來，這兩天他一直和尉遲恭追殺前路上的突厥斥候。仗著胯下寶馬，手中黃楊大弓。一路射殺了許多突厥斥候，為大軍開路。
「斥候出行，歸隊都是有時間限制的。這麼多斥候同時未歸，相信頡利已經猜到大軍前來。傳令，大軍加速行軍。趕到朔方，也不知道雲浩那小子怎麼樣了。」李二說完，就有十幾騎插著背旗的傳令兵馳了出去。大唐軍隊，瘋狂的想著激戰正酣的朔方進軍。
朔方的雲浩已經是焦頭爛額，怎麼也沒想到。突厥人沒想著趴城牆，而是想著把城牆鑿穿。該死的思維定式，怎麼就以為城牆都是磚石築成的。他娘的朔方城也是大城，干毛用黃土。
康鞘利不愧是老奸巨猾，他派人順著雲梯爬牆吸引城頭的注意力。卻把大部分的兵力放在城下，拿著手中的兵刃刀劈斧砍的鑿牆。黃土夯築的城牆，迅速被鑿得斑斑駁駁。
雲浩魂兒都快飛到天上去了，十幾萬突厥人湧進來。自己會被剁成餃子餡的，老子還年輕不想死。現在都快後悔死了，為毛要來朔方。十幾萬人被突厥人擄走，關老子什麼事情。那是李淵和李二的子民，不是自己的。為了這些人把命搭上，後悔藥哪有賣的，買幾噸！
珍貴的火油彈被投擲了下去，悽厲的慘嚎聲隨即響起。突厥人渾身帶著火，哀嚎著四散奔逃。火藥彈現在不怎麼敢用了，突厥人已經找到對付這東西的法子。只要有火藥彈扔下來，就會有好幾個突厥人撲過來，用身體把火藥彈擋住。
這種玩命的方式讓雲浩非常頭疼，威力小了根本不頂用。可威力大了，雲浩很怕把脆弱的城牆炸塌。
可很快，火油也不好用了。突厥人到處鑿牆，而且呈現分散的趨勢。三一群，五一夥。原本一枚火油彈下去，可以點燃幾十個火人。現在能燒死十幾個人，那就算是燒香了。
叮叮噹噹的聲音好像是催命符，聽在雲浩的耳朵里，砸了雲浩的心口上。雲浩甚至覺得，自己的心跳都在隨著那些叮叮噹噹的聲音在跳動。
「哈哈哈，小子，搬起石頭砸了腳面吧！這一次，老夫倒是要看看你怎麼死。」如果說朔方城裡，現在唯一不用為性命擔心的傢伙，那就要數劉文靜了。即便是城破了，憑著突厥人民老朋友的身份，混個上賓的待遇還是不成什麼問題的。
「老王八蛋，老子死了也帶著你一起，誰他娘的都別想好。」雲浩惡狠狠的看著劉文靜，如果這王八蛋不是大唐右僕射，真想先幹掉這王八蛋。
「哼！幹掉老夫？你如何跟陛下交代？如何跟秦王交代？別忘了，就算你死了。你可還有老婆孩子，哦！對了，你還有老娘。他們可還要活的！」
「老王八蛋，信不信我現在就把你弄得生不如死。你知道老子有這本事，想好好活著就他娘的閉嘴。」雲浩很想抽劉文靜，可現在不是抽他的時候，想出法子對付突厥人才是正途。
「侯爺！城牆是守不住的，屬下剛剛冒險去看。城南已經被鑿出了幾個大洞，如果突厥人不連夜乾的話，最遲明天中午。南城的城牆就會垮塌。東城西城稍好一些，可也好不到哪裡去。」凌敬走進來，瞥了一眼坐在炭火邊上陰笑的劉文靜對雲浩說道。
「我知道，火油還有多少？」雲浩煩躁的問了一句，現在火油就是命。
「不多了，已經剩下不足三成。這麼用下去，大概只能用到明天早上。火藥沒敢用，現在用火藥其實是在幫助突厥人。」凌敬的消息，讓雲浩有些絕望。
大口大口的喝水，豆大的汗珠兒順著臉頰流淌。如果不趕快想出一個好辦法，他和左武衛八千人就埋在這吧。城樓裡面的空氣仿佛都凝滯了，所有人都看著雲浩，希望這位大帥能夠想出好的辦法來。
「現在立刻停止南城火油供應，所有火油集中用在東西兩城，力圖阻止東西兩城城牆被鑿塌。」終於雲浩發出了命令，可這道命令卻讓所有人為之震驚。
南城城牆已經出現了幾個大洞，只要再鑿上一個下午絕對會坍塌。如果城牆垮下來，十幾萬突厥人湧進來那還玩個屁啊！
「大帥！南城……！」凌敬吃驚的看著雲浩，很想知道這位年輕的主帥是不是瘋了。
「城牆遲早是要坍塌的，下午就放突厥人進來。在鑿出洞那段城牆的後面，放上火藥彈。突厥人湧進來，就炸他娘的。只要炸疼了他們，進攻會延緩。而且一道三五十丈寬的城牆坍塌，你說能湧進來多少人。咱們只要守住豁口，就能大量的殺傷敵軍。火藥，也能有個好的用處。
想吃掉我們左武衛，他娘的先崩掉你兩顆門牙再說。」雲浩惡狠狠的一砸桌子，面目猙獰的好像一個鬼。凌敬渾身哆嗦了一下，火藥彈的威力他是見過的。大號五十斤火藥彈在人群裡面爆炸，那情形想想就讓人頭皮發麻。
「小子，如果你現在幡然悔悟。老夫可以去突厥營中，幫你說說好話。救下你和這幾千左武衛軍卒，估計還不是大問題。不過，所需的錢糧就得你雲家出。你雲家富庶，這點買命的錢不會吝嗇吧！」聽完雲浩的話，盤坐在城樓一角烤火的劉文靜忽然說道。
「老傢伙，都是千年的狐狸。別給老子講鬼故事！你不就是怕突厥人損失慘重，你的議和會失敗麼？告訴你，即便你現在去突厥營中。議和也鐵定失敗了！我左武衛如果投降，能活下來一個人，老子跟你姓。」
突厥人睚眥必報，火藥和火油的出現。讓突厥人已經知道，在朔方狙擊他們的，正是在并州阻擋他們前進的人。現在有機會全殲左武衛所部，突厥人絕對不會手軟。
「小子，相信老夫。老夫可以……！」劉文靜還想再說，卻被雲浩一腳踹翻在地上。
「把他綁起來，就綁在柱子上。如果城破，第一個就宰了這老匹夫。」雲浩惡狠狠的盯著劉文靜，劉文靜感覺自己就像是被一頭狼盯上一樣。
不能讓劉文靜再說下去了，這傢伙蠱惑人心的手段驚人。三寸不爛之舌再說下去，很可能就會有人被說得動心。自己看清楚的事情，未必人人都看得清楚明白。萬一這老傢伙說服了一些耳朵軟的，譁變之下很可能自己都會有危險。雲浩看到，城樓裡面有幾名軍卒的眼神兒已經不對。面對生死，不是每個人都能夠視死如歸，更多的人會出於本能，對生存抱有渴望。
邱師利去了東城，盛彥師去了西城，雲浩親自坐鎮北城。他們的職責就是力保城牆不失，現在就是在拖。只要拖到李二的大軍到來，就算是贏了。
凌敬估計的沒有錯，就在太陽剛剛往西斜不久的時候。攻城的突厥人忽然發出了山呼海嘯一樣的歡呼聲，雲浩眼睛一閉。南城的城牆終於塌了，接下來就是殘酷的巷戰。
南城是康鞘利進攻的重點，他親自在這裡督戰。看到城牆塌下來，康鞘利的臉上浮現出一抹得意至極的笑容。阿史那思摩，跟老子比你算個屁的突厥第一將。
「稟告可汗，就說南城城牆已經坍塌。我們很快就能拿下朔方城！」康鞘利得意的下著命令。
「不用了，已經看見了。康鞘利，不愧是我突厥名將。」頡利的聲音從康鞘利的身後傳了過來，康鞘利一回頭看到頡利和阿史那思摩聯袂而來。頡利的臉上滿是欣賞，可阿史那思摩的臉色有些不自然。
這也難怪，一直以來阿史那思摩因為是阿史那家嫡系的關係，被渲染成為突厥第一將。可自己在并州城下損兵折將沒有斬獲，人家康鞘利僅僅兩天時間就在朔方城牆上撕開了口子。
大軍順著口子殺進去，傻子都知道朔方城的陷落只是時間問題。
一臉嘚瑟的康鞘利與頡利見禮之後，大手一揮立刻有無數突厥軍卒，順著三十多丈寬坍塌的城牆沖了進去。
勝利就在眼前，要做的只是前進！
第九十五章 城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