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夜詭秘而寂靜,阿西吧深一腳淺一腳的走著。戰馬的目標太大,他不敢騎乘戰馬。索性來回不過十里路而已,摸著黑走不了太久。剛剛喝了葡萄釀,身子暖熏熏的。得快著些趕路,阿西吧現在覺得自己非常重要,簡直就是肩負歷史使命的角色。這讓他的精神壓力非常大!
精神壓力大,偏偏路上還不太平。偷吃屍體的狐狸和狼瞪著綠油油的眼睛根本不怕人,有幾次阿西吧不得不揮舞手中的彎刀,才能嚇退那些不怕人的胡狼。
「撲啦啦」前邊飛起十幾隻烏鴉,阿西吧「呸」的吐了一口。他發誓,今後再也不走夜路了。尤其是在這死人遍地的戰場上,剛剛踩到死人的腔子裡。靴子上黏糊糊的,噁心死了。
精神剛剛鬆懈,就見到一個黑影撲了過來。想掄彎刀已經來不及,身子向邊上一側。就想一腳將惡狼蹬飛,卻不料想對方居然站起來。是……人!
阿西吧汗毛都炸裂開來,剛剛喝下去的酒漿一瞬間都變成汗水從汗毛孔裡面流了出來。到處是死人的地方,忽然蹦起一個人。沒有立刻嚇死,已經算是他膽大。
身子僵硬的不能動彈,那黑影卻出手如風。一腳便將阿西吧踹倒在地上,接著一隻大腳板狠狠踏在了他的肚子上。阿西吧慘叫一聲,身子立刻像蝦一樣弓起來。四周又出現幾個人,他們拿著繩索將阿西吧捆了個結實,用木頭槓子穿著便抬走了。
「好一個借刀殺人,你真的確定今晚鬍子是火併?」李神通站在城頭,手裡拿著一隻羊腿。烤熟一層,便拿到切下來蘸著椒鹽吃的不亦樂乎。
「不敢肯定,今天晚上月亮雖然不大,但好歹有一些。咱們就在這且瞧著吧,看猴戲而已。難不成您還想出城去作戰?就憑咱們手下這些兵,我看還是算了吧!」雲浩有樣學樣,從侍衛手裡接過羊腿。伸在炭火盆上面炙烤,大滴大滴的油脂滴在炭火上,不時發次「滋」「滋」聲響。
「老夫現在算是服了你,說道陰謀詭計天下間你應該算是數得著的人物。如果加上你如此年少的條件,老夫看稱你為天下第一也未嘗不可。你這小腦袋瓜子是怎麼長的,回頭進了長安。多跟我那承鵬孩兒玩耍,也讓他開開腦子。瓷笨,瓷笨的,連你一成都趕不上。讓老夫操心!」看見雲浩,李神通就想起自己的兒子。
別說跟李淵那幾個如狼似虎的兒子比,就算是跟雲浩比起來,也是閒的不入流。家族的延續還需要這個小子撐起門面來,跟雲浩這樣的人精混一混有好處。
「承鵬兄雖然算不得一代人傑,可將來頂門立戶還是足夠的。再說您老的身體壯實,且能夠扶上馬送一程。有些事,還是你們父子之間說了合適。不管怎麼說,我都是外人。」雲浩可不願意摻和李家下一代的教育問題。
李神通的兒子還算是好的,李孝恭和李道宗那幾個兒子,簡直就是渾球的二點零版本。說他們是紈絝,都給紈絝丟人。
「算了!不說那些遠的,咱們的兵不行。你打算怎麼對付那些鬍子,我可聽說胡莊裡面聚集了不少的財貨。咱們正好需要軍資,這筆財不發白不發。」李神通聽出來雲浩的意思,也不強求將話題又扯回到胡人的事情上來。
「不管阿莫西有什麼打算,只要今天晚上他派人來了。那他就有一百張嘴也說不清楚,更何況他派來的是自己的兒子,那就更是渾身是嘴也說不清。想必這個時候,那個阿西吧已經被潘美的人抓住。如果潘美看了我那封信,盛怒之下幹掉了阿西吧,那就太完美了。兩伙鬍子,一定會打的不死不休。」
雲浩看著遠處營火處處的鬍子營地,相信過不了多久那裡就會發生騷亂。很可惜,自己手裡沒有一支可戰精兵。不然,一定可以趁機將這些鬍子徹底幹掉。他奶奶的,長安城旁邊,居然有幾萬鬍子。再過些年,就跟宛平城邊的日本鬼子有一樣了。
一盆冰涼的水澆到阿西吧的頭頂,阿西吧一個激靈便睜開眼睛。這是一處廳堂,屋子裡點著五六個火盆里里外外照得雪白通透。四周站滿了人,仔細一看還都認識。正當中案幾後面坐著的,赫然是吊著胳膊的潘美。
兩支弩箭沒有要了他的性命,這已經是奇蹟。為何他會忽然出現在這裡?阿西吧想動,卻發覺自己被粽子一樣的捆著。心裡不由得發急,對著潘美吼道:「潘美,你瘋了,為什麼抓我。」
「為什麼?那你先告訴我,你去漢人那裡做什麼去了?還有,這封信你怎麼解釋。」潘美手裡拿著一封信箋,正是雲浩寫給阿莫西的信。
「潘美,你要發瘋你一個人發瘋好了。不要連累我們全族,聖教在東方紮根不易,你為了一己私利,毀了聖教幾代人的努力,真主會懲罰你的。」見到潘美揮舞著那封信,阿西吧就知道事情不妙。雖然潘美不懂漢,但並不妨礙他找人讀給他聽。
「好啊!你們父子還真是一窩狼,居然跟漢人謀算好。明天凌晨,趁著我們不防備的時候裡應外合,將我們都幹掉。阿西吧,殘殺教中兄弟這一條,就足夠我殺了你。還說什麼為了聖教,我「呸」。這個涼州道行軍大總管是怎麼回事兒?聖教的大長老做膩歪了,想去漢人的朝廷里做官兒了。
我大哥當初雖然與你父親有些嫌隙,但念在同時聖教兄弟的份上,還忍讓你們父子。沒想到啊,沒想到!你們就是一窩養不熟的狼!
我大哥的屍體還掛在鄠縣城頭,你們就想著去做漢人的官兒。用聖教兄弟的性命,來染你們父子的緋袍。我呸!」潘美罵的氣喘如牛,完好的一隻手操起桌子上的茶碗便砸了了過去。
這一下正好砸中阿西吧的額頭,阿西吧頓時鮮血長流。
「你放屁,我們根本沒答應漢人的條件。我們只答應連夜撤軍!」被人誣衊,阿西吧情急之下居然把實話說了出來。
「撤軍就行了!」潘美更加暴怒,一腳踢翻了案幾。動作太大,牽動了傷口疼得潘美一屁股坐到了矮榻上。
「拿鞭子給我抽!」疼痛讓潘美的五官都開始扭曲,本就煩躁的心情,此時更加的暴躁。
就在廳堂之外,黑暗中兩個人正在竊竊私語。「快些告訴阿莫西長老,他的兒子被潘二爺抓了。晚來一會兒,就要被打死了。」
廳堂裡面響起「噗」「噗」的聲音,皮鞭抽打在身上。阿西吧不斷的慘叫,可這慘叫聲沒能讓潘美滿意,反而讓潘美湧起一股復仇的快感。「抽,使勁兒的給我抽!」潘美雙目赤紅神色猙獰,指著不斷慘叫的阿西吧瘋狂的喊叫著。
四周的潘美親衛,也都跟著潘美吼叫。不管什麼樣的宗教,什麼樣的團體。最最痛恨的就是叛徒,有些時候對叛徒的恨,要遠遠超越敵人。
親衛們已經覺得皮鞭不能解恨,開始有人拳腳相加。再然後,就有人拎出來大木棒子。一個人拖著阿西吧的腿,另外一個人用盡力氣砸下去。隨著一聲悽厲的慘叫,阿西吧的腿便以詭異的姿勢彎曲過來。
一盆涼水將阿西吧潑醒,另外一條腿也被大棒子硬生生砸斷。當木膀子杵在阿西吧兩腿之間的時候,廳堂裡面發出巨大的歡呼聲。這歡呼聲甚至掩蓋住了阿西吧的慘叫!
隨著歡呼聲,兩名潘美的親衛飛進了大廳裡面。大廳外面出現了數百名手裡拎著彎刀的軍卒,見到地上躺著一動不動的阿西吧。阿莫西眼角都快瞪開,阿西吧是他的長子,平日裡最受他的看重。
「潘美,我跟你拼了!殺!」血湧向了大腦,此時的阿莫西什麼都不顧了。他只想砍死這個吊著胳膊的王八蛋給兒子報仇!
混戰一瞬間就爆發在兩個人的親衛之間,並且以星火燎原的趨勢在擴散。遠遠的,鄠縣城牆上都能聽見撕殺聲,和兵刃的撞擊聲。慘叫聲,更是此起彼伏。你叫完一嗓子,我就叫上一嗓子。聽在雲浩的耳朵里,就像是在唱歌兒。
「好小子,真打起來了。」李神通站起身來,看著遠處。篝火掩映之下,甚至影影綽綽可以看到有人在拿著刀子拼殺。而且,越來越多的鬍子加入到戰團裡面。到了後來,甚至出現了兩隊騎兵互相衝殺的場面。
「這些鬍子還真是狠啊,對自己人下手也好不容情。」李神通手裡的羊腿掉到城下,猶自不知扶著城牆自言自語的碎碎念。
「這有什麼稀奇的,只要有一個人拿起刀子瘋狂砍殺。就會有其他人做同樣的事情,其實道理很簡單。他們都不想被別人砍死,您是軍陣中的行伍。不會不知道營嘯是怎麼回事吧,其實這次跟營嘯差不多少。
當兩群鬍子互砍的時候,誰也分不清彼此。想不被人砍死,只能掄著刀子拼命砍殺。可越是砍殺的兇猛,就死的越快。看著吧,到了天明的時候。鬍子應該不會對咱們再構成威脅了!」雲浩看了一眼下面撕殺的胡人,打了一個悠長的哈欠。
寒冷的夜晚,再也沒有比被窩更好的地方。誰有工夫看兩群鬍子pk,有這時間還是鑽進被窩兒,美美的睡上一覺來的實在。
看著背著手走下城樓的雲浩,又看了看下面撕殺成一團的鬍子。李神通喃喃自語道:「這幫人上輩子是造了什麼孽,才會被這個煞星算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