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到的朋友?」燕子恪問燕七,這位的觀察力一向都敏銳得很。
&燕七點頭。雖然這個朋友交得有點莫名其妙。
燕子恪也未多問,只管拿了自斟壺給自己倒酒喝,酒是榴花酒,應季的食物應季的酒,都是最為養生的東西。
&咚咚」地三聲鼓響,滿場裡的喧囂熱鬧登時靜下來,便見一位穿著紅色朝服的官員行至場地中央,先四下里行了個羅圈禮,而後方揚著聲音開始說話,無非就是頌揚皇帝功德、祝願風調雨順國泰民安的場面詞,再之後便是歡迎外邦使者的客套話,以及恭祝眾人今晚吃好玩好的結束語。
這位官員講完話退下去,緊接著便又上來一位綠衣宦官,尖著嗓子開始報幕,第一個節目是宮廷禮樂,做為歡迎外邦使者的迎賓曲,一眾早早就位的宮廷樂隊成員緩緩地奏響宴客樂章,優美大氣的旋律響徹御島夜晚的上空,早便準備好的煙花竄天而起,星幕下綻開五色繽紛的花朵,熱烈歡騰的氣氛一下子鋪展開來,岸上湖上響起一片歡笑聲與觥籌交錯聲。
禮樂過後是宮廷舞蹈,一群輕紗舞姬輕盈柔美地在這星夜煙花景中翩翩起舞,使得整個宴會又多了一層浪漫旖旎的氣息,燕家三口看得都挺認真,旁邊船上怎麼說笑熱鬧,絲毫影響不到這條船上愜意平靜的氛圍。
舞蹈之後有人上去唱曲兒,有合唱有獨唱,再之後是雜戲、彈唱、象生、戲法,伴著鼓樂之聲,端地是熱鬧非凡。
演了將近一個時辰,見那宦官上去繼續報幕:「……烏犁使者奉演舞蹈……」
場下刷刷刷,一片目光閃亮:終於等到了啊!誰要看那些個宮廷節目啊,一年年的早就看絮了好嘛!就等著不穿上衣的番邦美女獻舞了呢!快快快!
在一幫老少爺們兒火辣辣目光的注視下,一群充滿異域風情的外邦舞女風一般地卷上了台,雖然穿著上衣,但那薄如輕容的料子也掩不住多少春光,幸好關鍵部位都用大片的金飾擋住了,袖子只將將過肩,露著兩條雪白滑嫩的胳膊,腕子上套著能閃瞎人眼的金手釧,手釧上還綴著幾十枚細小的鈴鐺,一動就清脆脆地響,下身是開衩開到膝蓋以上的紗裙,兩根大白腿時隱時現,打著赤腳,腳腕上也是金釧鈴鐺,塗著鮮紅的蔻丹,個個妖治嫵媚、體態迷人,一上台便衝著四下的天.朝爺們兒大送秋波,這場面登時就讓一些女眷沉下了臉。
旋律古怪節奏新奇的異域音樂響起,來自烏犁的舞娘們開始了她們狂野熱烈的舞蹈,不同於中原優雅柔美的舞蹈風格,烏犁的舞蹈充滿著力量、熱情、火辣和原始的欲望召喚,那大開大合的動作里透著明顯的暗示,那配合著舞蹈的神情眉目里盡情地拋灑著誘惑,如此直白如此熱辣如此性感的舞蹈一下子讓天.朝爺們兒們情緒大嗨起來,以前當然也不是沒見過這樣的場面,天.朝上邦什麼稀罕物兒沒見過呀?但是這種香艷場面吧,見多少次都不嫌多不嫌平淡無味啊!
這場舞直跳得滿場氣氛火爆躁動,結束時男人們都還有些意猶未盡,女人們則暗暗鬆了口氣,嫌惡地瞪著那群小妖精嘰嘰咯咯地笑著退下台去,緊接著又是烏犁的舞蹈,這回上台的是一幫大漢,個個打著赤膊晾著胸毛,輪到天.朝爺們兒們嫌棄了,不過女人們也開心不起來——一個個五大三粗人熊似的,誰愛看啊!
烏犁男人們的舞蹈就更是狂野了,充斥著兇悍野蠻與殘暴的氣息,這哪兒是人在跳舞啊,分明就是野獸在狂歡啊!好些個女眷已經不能直視了,要麼低了頭要麼將臉扭向了一邊去。
燕七也把臉轉開了,因為上頭有個漢子老瞪著她,一邊瞪著她一邊吼,總感覺這位是把她當成了胖兔子的餓熊,隨時都有可能撲下來一口吞了她。
一轉臉,瞅見旁邊船上閔雪薇也正向著她望過來,兩人對上目光,閔雪薇便沖她微微笑了一笑,順便舉了舉手中杯子——她竟然在喝酒,這位京都赫赫有名的淑女名媛,竟然在喝小酒,而且是面對著台上如此野蠻兇悍的一幫人熊,面不改色超脫依舊。
燕七看了看自己手裡的茶杯,略一猶豫,旁邊燕子恪已經遞了他自個兒手中的酒杯過來塞在她的另一隻手裡,於是便也舉起來衝著閔雪薇略一示意,兩個人一起就口端了底兒。
&燕七沒想到這酒還挺辣,榴花酒,夏日一般熱烈。
燕子恪就在旁邊托著下巴瞅著別處笑。
上頭那幫人熊總算在把整個舞台跺塌之前跳完了舞,轟隆隆地下得台去,接著是烏犁的雜耍表演,再然後是角牴表演,就如閔紅薇陸蓮她們所說,這幫人帶來的節目基本都是野蠻色彩濃重的東西,天.朝的優雅人士們看了一陣就不大樂意看了,在下頭嗡嗡嗡地說笑喝酒,自得其樂起來。
許是天.朝人的輕視態度惹惱了烏犁人,一位烏犁的貌似領頭者的傢伙從台下躥到了台上去,烏哩哇啦一通吼,倒是讓下頭正說笑的天.朝人士靜了下來,面面相覷了半晌,誰也不知道這位人熊首領是尿急找不著廁所啊還是想家了忍不住吟了首詩。
半晌又從台下上去個人,這位倒是天.朝人,穿著青色朝服,官階看上去不算高,面有難色地開口提聲道:「這位烏犁六王子方才說,久聞我中原人士擅長騎射和角牴,今晚趁著這消夏盛會,想要讓自己的手下同我中原高手切磋切磋技藝,也算是給大家助助酒興,不知有哪位……肯上來同烏犁的使者過過招呢?」
呵呵。彈丸小國這是哪兒來的自信要挑戰我天.朝上邦啊?
下頭的天.朝大佬們淡淡一笑,沒人理會。
烏犁六王子臉上掛不住了,橫肉一抖,大步走到台子邊緣,兩隻蒲扇大的手握住那路燈一樣的頂端燃著火把用以照明的鐵柱子,大喝一聲,手上胳膊上青筋暴漲,竟是將這足有數百斤重的鐵柱子給生生拔了起來!
未待眾人反應過來,這位便像得了定海神鐵的黑熊精,抱著這鐵柱子就舞將了起來,在台上掄了數個迴轉,直唬得那青服通譯一屁股坐在了檯面上半晌不敢起來,末了,烏犁六王子將這鐵柱子擎著向前狠狠一探,徑直指向了離台子最近、位置最正中的那條船上坐著的人,柱子頂端的火把幾乎就要撩著那幾人的髮絲,而這百斤重的鐵柱本身所挾帶的力量與掄過去產生的勁風足以將人嚇癱嚇躲嚇得面如土色!
可讓烏犁六王子倍感驚訝的是,這船上坐著的一大二小三個人,竟然連眉毛都沒動一根,表情都未變一下,剛才什麼樣兒,現在還是什麼樣兒!
是被嚇僵了嗎?可中間那個大的還端著盅子往嘴裡灌酒呢!左邊那個小男孩,還慢吞吞地白了他一眼,右邊那個胖閨女,特麼還下意識地把手裡的菠蘿湊到柱頭的火上想變著花樣烤著吃呢?!這仨人是什麼鬼啊?!
周圍的天.朝大佬們先被這情形嚇了一跳,然後一看船上那人是燕子恪,頓時也就釋然了:這世上能把這條蛇精病嚇到的事還從沒出現過呢,六王子殿下你可以試試,讓我們也期待一下。
六王子臉上更掛不住了,他在這兒上躥下跳了半天沒把對方嚇住,倒顯得自己像個跳樑小丑一般,這會子再要收手,又該顯得自己認慫了,一時倒成了騎虎難下,不由得脹紫了麵皮瞪著燕子恪哇啦啦一通吼,青服通譯趕緊爬起身湊過來聽,然後連忙沖他搖手:這位是文官,沒法兒跟你過招……找武官啊?武官都在旁邊山上喝酒行令呢,一時半會兒顧不得這邊……啥?說我們瞧不起你們?哎喲,你們屁大一個小國家還指望我們多瞧得起你們啊?——當然這話通譯同志也只能在心裡頭吐槽,眼見這位六王子不依不饒地計較起來,通譯只得一路小跑著去找自己領導問主意。
&就張羅著讓人上去同他們比劃比劃吧。」領導如是說。
皇上好面子啊,人都挑釁到臉上來了哪能不應戰?
趕緊叫人去旁邊那山上找那伙子武將。
旁邊這山是人工堆起來的,都是四四方方的大石塊,專供登高望遠喝酒賞景用,文官們懶得爬山,就把地面和湖面的位置占了,武將們只好都跑到山石上去,看節目什麼的沒意思,不如喝酒行令,因而都正忙著猜拳拼酒,誰也沒注意下頭在幹什麼。
一時聽說烏犁人要挑戰,眾武將轟然一笑,根本沒當回事兒,隨便指了幾個壯實的手下就跟著下到台上去了,烏犁六王子也未立刻就親自動手,亦指了自己的幾個手下,雙方在台上展開了角牴比試。
事實證明,輕視對手的結果往往是被對手狠狠打臉。
天.朝一方五戰五敗,被烏犁壯士揍了個慘不忍睹,其中還有兩個被摔到骨折,最嚴重的一個直接昏迷過去不知生死。
天.朝大佬們怒了,有人道:「叫武長刀下來!」
都什麼時候了那幫武夫還只顧著喝酒?天.朝人的臉都要被烏犁人打腫了!
烏犁六王子站在台上叉著腿仰天大笑:你們天.朝人原來都是軟蛋!真是弱不禁風!我回去一定會把你們天.朝人的弱雞表現講給其他國家的人聽的!哈哈哈哈!到時候!
——到時候難免沒有那野心勃勃的傢伙打起中原這塊肥肉的主意。
看到你們中原四夷不穩戰事連年,我們就開心了。
最好能順便讓燕子忱那王八蛋死在戰爭里。
如果不是那個王八蛋發明了什麼燕子連弩,他們烏犁也不至於被他帶著他那破燕家軍打得不得不俯首稱臣成了天.朝的附屬國,年年季季地要往中原進貢獻寶,這口氣老子憋很久了!
&子!忱!」六王子一開心,望天就吼了一嗓子出來。
&在叫爹?」燕七問燕九少爺。
燕九少爺:「……」他姐這嘲諷放得是多麼渾然天成啊。
沒等天.朝真正的武將巨巨們從山上下來,六王子已經得意地準備對天.朝人展開第二輪凌虐了,向著台下一招手,喚上一位相貌妖冶的舞女來,一經翻譯大家才知道,這位原來是烏犁的八公主,剛才和眾舞女一併獻藝來著,六王子說了:久聞你們中原女子從小學習騎射,我烏犁女子也是一樣,尤其我這位八妹,自小習得一手好箭法,此次到你們中原來,一為獻貢,二為順便領教領教中原女人們的箭法,傳聞你們中原的開國皇后就是騎射好手,想來她的女性子民們也不會差到哪裡去。
嗬,這蠻子連激將法都會!若是我們的女孩子沒人上場應戰的話,你們豈不是要嘲笑我開國皇后無能了?!
那八公主一挺傲人的胸脯,再用傲氣的目光將場下眾人一掃,紅唇里嘰哩咕嚕吐出一大串話來,通譯面色很尷尬,然而出於職業道德還是得如實翻譯:「這位八公主說……在他們烏犁,若是有一方挑戰而另一方不敢應戰的話,就要輸掉彩頭,否則會被所有人恥笑,若中原人不敢上來應戰,那就請滿足烏犁的要求,她說她……咳,正好缺個駙馬,中原人不敢應戰的話,她就要從今日的來賓中自己挑個駙馬帶走了……」
八公主這番大膽出格違背中原男人對女性約束標準的言論登時引發了中原男人們的反感和女人們的鄙視,而這位八公主才不管你中原人怎麼想,此刻正衝著直對著台子的那條船上穿著星藍絲衫的人拋媚眼兒,方才跳舞的時候她就瞅見他了,長得可真好,搶回去做駙馬,她一定會一夜十次地好好愛他。
眾人目光隨著八公主的媚眼就落到了那人身上,然後一片側目:臥槽你真會挑啊,趕緊把他帶回烏犁去吧!從此後朝中少了一條大蛇精病,感覺整個朝堂氣氛都會萌萌噠了!
蛇精病正端著小盅兒自飲自樂呢,得瑟什麼!顏值高了不起啊?!
烏犁人碾壓完了中原男人又想碾壓中原女人,六王子八公主兄妹兩個大馬金刀地往台上一站,滿臉傲慢地睥睨著場下眾人。
這可不能忍啊!天.朝人的自尊受到了挑釁,然而人人肚裡生了副九曲迴腸的天.朝官員卻都不肯讓自家女眷去做第一隻出頭鳥——萬一輸了怎麼辦?萬一被人說不穩重怎麼辦?萬一被野蠻放浪的烏犁人羞辱調戲了怎麼辦?還是等等看吧,讓別人家的先出面好了。
這麼一等,半晌無人應。
&們天.朝人總說女人是水,看來是說對了。」八公主語氣輕蔑地用烏犁語道。
通譯立刻明白了她的話中之意,這是在嘲諷天.朝女人軟弱可欺呢。
通譯很惱火,台下這幫官油子,有好事的時候個個搶破頭地往前擠,到了這種關鍵時刻就又個個縮了起來裝聾作啞!忍不住就把八公主的話意直接翻譯給了這幫官油子聽,看你們那一張張老臉還能裝到什麼時候!
官油子們聞言冷笑,這樣小兒科的激將法對他們來說毫無作用。
大家還在等,等著第一隻忍不住的出頭鳥打開這僵局。
於是就聽見一個清脆的聲音在台下響起:「燕家七小姐不是擅射箭麼?為何不上台與烏犁人一較高低?難道就任由著他們恥笑我天.朝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