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平捂著鼻子在複雜的酗子裡七彎八拐走了很久,碰上倒臥的屍體不少,踩中的穢物更多,以至於已經不知道該怎麼來形容臨淄這座城市。
在陳平後面一直跟著一些「尾巴」,他們當然是齊國這邊派來監視陳平的人,結果是陳平在這麼一片複雜環境中逛了起碼一個時辰卻又原路拐了出去。
∝新出現在大道,陳平還扭頭對著那些「尾巴」露出了笑容,隨後徑直朝自己的落腳點一直都再沒有任何其它舉動。
「唔?只是閒逛沒有與任何人有過接觸?」
「回常侍,僅是有一名屯長與之有過接觸,不過……那是上去找麻煩,被賄賂錢財。」
「將那個屯長抓起來,仔細拷問。」
「遵命。」
常侍是什麼官?在秦制的制度中,這個官職應該稱呼「中常侍」,在秦國中常侍是一種伴隨君王左右類似於秘書和顧問一類的人物,在列國常侍更多的時候是君王的一種玩伴。到了兩漢期間,在西漢時期常侍是功勳子弟伴隨在太子身邊的人物,最有名的就是韓嫣這個連漢武帝妃子都敢睡的傢伙,而到了東漢中常侍就乾脆成了閹人擔任的官職,例如東漢末年的十常侍。
齊國的官制有別於秦制,在很⑧±長⑧±風⑧±文⑧±學,↖.x.多官名和職責上都不相同,例如秦制的丞相在齊國被稱呼為國相,且三公九卿也根本就不相同。
事實上列國的制度都不是三公九卿制,他們是一種從周王室體制下演變出來的各式政體,而秦國是最先設立有自己特色的行政制度(既三公九卿制),楚國則從來都不是採用周王室的體制,楚國採用的是一種從夏朝就有的司徒制。
齊國的常侍有許多,田假、田廣、田橫、田安、田間、田角等王室的小輩份宗親基本都掛著這個職位,另外又安排一些如文官或者武官的官職。
在在問話的常侍是田安,他除了是常侍之外還是臨淄東城守將。
田安其實很有意思。他是齊襄王田法章的曾孫、齊王建之孫、田升之子,歷史沒有發生妨礙變的話還會是漢朝名士王遂的祖父、繡衣御史王賀的曾祖父,新朝開國皇帝王莽的直系先祖。所以在王莽篡位之後……就是那個「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恭謙未篡時」的王莽,在王莽建立新朝時,追認他為先皇帝,並為他立廟塑像,命公卿臣民,四時祭祀。
為什麼要扯這些?很簡單的答案,田安派人監視陳平的目的有點詭異。他就是想知道陳平來了臨淄之後會聯繫誰,可以是為了監視陳平聯繫漢國安排在臨淄的細作,也可以是監視陳平與某個齊國官員或者武將見面。這些並不足以用「詭異」二字,但是要說起田安很想跟陳平搭上線,為自己尋找退路,那就解釋一點什麼了。
「沒有聯繫任何人?」田安有點糾結,他相信在尋找退路的人絕對不會只有自己。想了一小會,他問:「除了你們關注漢使之外,還有誰?」
「王上的人。還有幾位公子和一些大臣。」這人實在是沒搞懂那些大人物是在幹什麼。
田安揮了揮手示意那人退下,發愣了許久。
誰不清楚漢國已經無法制衡,如果不是漢王哲不知道在思考什麼,以至於漢軍的行動有些令人琢磨不透。漢軍早該兵臨臨淄城下,魏韓也早該被吞併,同時極度虛弱的秦國也該滅亡。…
漢使陳平前來臨淄,向齊王田儋說了什麼。只要有心就不難探知。現有遠嫁公主以私信方式轉達了漢王哲的意思,後面漢王哲又正式派來使節,可見漢王哲真的不是在開玩笑。壓根就沒有趕盡殺絕的冷酷。
齊王田儋可以當個國公,齊宗室也能在漢國尋找到新的位置,有楚國的例子在前面,漢王呂哲的仁慈不是什麼空口白牙,是不是?
天下局勢還能扭轉嗎?田安覺得有那個可能,但前提是韓廣這支援軍和田榮能夠率領齊軍主力回歸,不過這個可能性嘛……除非是漢軍自行瓦解,不然田榮絕對無法回援,韓廣也不是那麼好突破漢軍封鎖,不然只能用萬分之一的機會來形容。
天下歸不歸漢,知道不同事情的人有不同的看法,而田安恰恰是屬於那種已經看清楚局勢的人之一,有什麼特別想法很正常。這樣的事情在歷史上屢見不鮮,他不會是最後一個。
田安身為宗室子弟想著投靠呂哲看起來很不可能?那就大錯特錯了,要是歷史沒有被改變,這位齊襄王田法章的曾孫、齊王建之孫、田升之子……他在巨鹿之戰時很識時務地選擇投靠項羽,然後成了項羽分封的十八諸侯王中的濟北王。在這個歷史版本,他在發現呂哲的崛起已經無人能擋,漢國又將使天下歸一,生出投靠的想法很離奇嗎?一點都不離奇。
「家主,」家老的聲音在門外響起:「橫公子到訪。」
「田橫?」田安驚訝地瞪大眼睛,他可是清楚田橫是死硬分子,一直主張抵抗到底的人之一。他站起來整理一下衣物,然後打開房門:「在哪?」
該家老弓身答曰:「正堂。」
田安沒有那個時間追究為什麼不經通報就讓田橫進來,他臉上帶著迷惑移步前行。
田橫比田安的輩分高一輩,是田儋、田榮的胞弟,他此時正曲膝跪坐在主堂的左側,看見田安進來的時候只是沉默看著。
「叔父,」身為小輩的田安一點都不敢失禮:「不知道叔父來了,沒有出門迎接,請叔父恕罪。」
田橫擺了擺手:「你派人跟著漢使平?」
田安從田橫的表情和語氣察覺有一些不對勁,他點了點頭,卻是不敢將自己的真實意圖表現出來。
「很多公卿和官員都派人尾隨,」田橫頓了一下,臉色十分不善:「官員在想什麼我知道,你們這些公卿想做什麼?」
田安「呵呵」笑了幾聲,答曰:「小侄是東門守將,自然是要嚴防不軌。」,意思就是說,監視陳平是想要密切注意聯繫誰,看能不能發現漢國的細作或是發現誰與之勾結。
「很好!」田橫臉色好看了一些:「若是發現有人與之勾結,你會怎麼做?」
田安梗起脖子,十分正氣地說:「自然是上報王上。」
「田角、田間都這麼回答,」田橫上上下下地掃視田安很久,緩慢地說道:「你府中門客調一些給我。」
「這……」田安愣了一下:「叔父,要侄兒的門客是?」
「殺漢使。」田橫回答得異常乾脆。
田安卻是被嚇了一跳:「漢使是漢王哲派來的使節,也是王上保證安全的客人,不妥吧?」
「呵呵呵呵……」田橫一陣冷笑:「殺了他能斷絕很多人的念頭,你不同意?」
懂了,一定是誰做出了什麼舉動讓田橫暴怒,且干出那些事情的人身份肯定比較敏感,所以刺激到性格偏激爆烈的田橫。…
會是誰?田安略略想了一下猜個八九不離十,怕死的可不止他一個,心裡有想法的宗室也不會只有他,像是田橫剛才說的田角和田間也不是什麼好鳥。
田角是齊襄王的兒子、齊王建的弟弟,並不是什麼忠貞不渝的人物,漢軍一路攻城拔寨而來,出自田角麾下的文武投降最多,近來就一直不受齊王儋待見,連帶與之田角走得相當近的田間也被解除了南門守將的職位。
田安有些心驚肉跳了,田橫既然說起了田角和田間,話中又意有所指,那麼肯定是有什麼真憑實據,不然以田橫的性格根本就不會那樣。現在嘛,田橫來找田安索要門客,很顯然就是在試探啊!
「叔父要多少門客?」田安有些小心翼翼。
田橫緩緩地站起來:「全部。」
「什麼!?」田安雖然心虛,但是不代表會全然讓步:「叔父有點過分了。」
其實不是有點,這年頭只要有點身份的人都會蓄養門客,這些門客的身份也是異常複雜,多是一些雞鳴狗盜之輩,更加明白的說就是一些有點勇力的遊俠之類。像田安這種公子,蓄養的門客數量不會少,且門客實際上就是他們這種身份的人最後的自保力量,田橫那樣做是十分惡劣的行為,就差直接點名要解除田安的自保能力,是一種與要命相距不大的惡劣事件。
田橫用冰冷的眼神看著田安:「國家大難臨頭,身為宗室理當竭盡全力保存國祚,」他看得田安心裡不斷發毛,停頓了一下:「漢軍截斷我們與燕國的陸上聯繫,王上要集中所有力量,從背後與韓廣將軍共同夾擊漢軍,解除掉目前不利局面。」
田安的門客至少是有三千人,這點壓根就不是什麼秘密。他就說嘛,殺一個漢使用得著那麼勞師動眾嗎?原來是要試圖打通與燕地的陸上聯繫。
等等,似乎有什麼不對的地方!田安問:「叔父,王上可知道您要殺漢使?」
田橫點頭。
「……」田安這下就徹底的明白過來了,齊王田儋壓根就不打算接受漢王哲開出的任何條件!(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