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況這隨意帶來的後果並不隨意,曲白有些無奈,道:「老師,我今日一開口,大家都會認為是你開口了。」
老者笑了:「我開口又怎麼了?我只是病了,又不是啞巴了。」
但您是陳盛啊,與王烈陽秦潭公等四人並肩的顧命大臣,你開口不亞於皇帝開口曲白凝重道:「老師,王相爺或許認為你與秦潭公有商量啊。」
陳盛道:「商量什麼,這不過是對一件事的看向相同而已,他愛怎麼想就怎麼想,我一個病叟還要顧忌他的想法?」說罷將茶杯扔回桌子上。
茶杯旋轉歪倒,曲白忙伸手扶起,應聲是,道:「秦潭公此舉不知道是能得天下士子之心還是寒其心。」這種君子試會給一些士子機會,這些人會感激,但同時又加大了別的士子競爭,機會總歸是只有那麼多,不甘嫉恨在所難免。
如同所有的朝政一樣,好壞總是摻半,沒有人人都滿意的。
陳盛淡淡道:「你多慮了,他才不在乎天下人的心,他只在乎他要做的事。」
曲白看向他,卻又低下頭,端起茶杯:「老師還要茶嗎?」
陳盛笑了,道:「在我跟前欲言又止何必,你是想問我的心所為,這沒有什麼逾矩的,我也沒什麼不能說的,我就是覺得這事不錯,說不定能撿到一兩個書法奇才也蠻好玩的。」說到這裡眉頭一揚,「不如,我去當考官吧。」
曲白嚇了一跳,道:「老師你不要說笑。」
陳盛卻精神奕奕,在屋中踱了幾步,道:「我沒有說笑,這個真不錯,真不錯。」又喚人,「去告訴他們,我要做考官之一。」
既然是六藝,總不會只有一個考官,曲白看著興致勃勃的陳盛,無奈道:「老師,現在這些都還沒定下什麼時候考怎麼考在哪裡考,都要一番商議。」
陳盛點頭道:「自然要商議,還少不得一通扯皮。」
秦潭公提出,王相爺同意,兩方合作又互相提防,必然要各自為各自的利益而戰,且這件事真要推行關係很大,別的利害不說,必將有一批博才多學的士子入京,能將這些士子攬入門下是很大的助力。
陳盛看著書案,道:「那多我一個參與也不多。」
那就更亂了,曲白心道。
陳盛忽的抬手:「墨來。」
這是來了揮毫的靈感了,陳盛知道老師的習慣,挽袖上前磨墨,陳盛在書案前凝神靜立一刻,懸腕揮毫,在大紙上寫下大字,如錐如刀挺勁溢出紙面。
曲白不由凝神屏氣,廳堂里外一片安靜。
但此時君子試的消息讓整個京城都熱鬧起來,隨之向外散去,引得天下士子震動。
長安城的社學也不例外。
「只要通過了就直接是舉人了」
「不對不對,必須通過會試之後才是,否則就什麼都不是了」
「你要去試試嗎?」
「我拿什麼試?我只會科舉寫文章」
學生們或者激動或者無奈,各種情緒交織,變得嘈雜浮躁。
薛青轉過山路,耳邊的笛聲更嘹亮,一個背對的身影也出現在視線里,她沒有開口呼喚而是在一旁坐下來傾聽直到一曲作罷才起身。
聽到腳步聲樂亭回頭,見是她便一笑。
薛青道:「有個好消息,朝廷要開君子試,不用做文章,只考君子六藝,樂亭你樂藝出眾可以一試。」
樂亭對她比了個六的手勢,道:「六藝啊,我只會一個樂技又有何用,更何況這是面對天下的君子試,天下之大奇才之多不可計數,我只是會,並不是多出眾」看著薛青笑,「這君子試不適合我。」
君子六藝並不是誰都能具備的,對於家貧讀書都讀不起的人來說,哪有能力去學習六藝,也只有那些衣食無憂的子弟才可以,薛青默然,又笑了笑,道:「我是想著你既然不能科舉,不如去試一試,我不是高看你,我是相信你可以出眾。」
樂亭點頭道:「我也相信,但不是現在。」看向遠山曠野,伴著夏風有山鳥如扇般掠過,「是將來。」又道,「而且相比於君子六藝,我更喜歡讀書研習先賢。」
薛青點點頭道我明白了。
樂亭將笛子收起道:「不要說我了,你呢?我聽著是個好機會啊,你可以一試。」
薛青嘆氣,道:「看看再說吧」
這薛青出身是和自己差不多的貧寒子弟,詩書禮儀什麼的也太多接觸,這個君子試並不是為貧寒子弟所設,嘆息如此吧,樂亭想道。
薛青回到知知堂的時候,張蓮塘正在教暖暖烹茶,單一個爐火就講了不少道理,暖暖哪裡耐煩聽這個,胡亂擺弄一番就要跑。
「懶兒,這是好技藝,學會了這個有君子之風,隨同你家少爺出去才不失臉面。」張蓮塘搖頭道。
暖暖道:「我家少爺也不是君子啊。」
一旁的躺著的張雙桐哈哈笑了,舉手道:「暖暖說得對。」
薛青在門外咳咳兩聲邁進來,暖暖喊了聲少爺,薛青摸了摸她的頭讓她出去玩了。
張蓮塘道:「什麼人可以參加,如何入選,我祖父正在打聽你有沒有興趣參加這個君子試,以你的聰明,臨陣磨槍也能快且光。」
薛青在他身旁坐下道:「我這麼聰明吶,何必去磨槍?」
又不是考不過府試道試鄉試張蓮塘笑了,將茶斟上,道:「今天這茶是我祖父最喜歡的,我們嘗嘗怎麼樣。」不再提這件事,再抬頭看薛青手拄著頭看著自己,不由一怔,道:「如何?秀色可餐麼?」
薛青哈哈笑了,道:「我是想人人都像你不再提這件事多好。」
如今社學裡也好家家戶戶也好都在議論這件事,畢竟誘惑太大了張蓮塘道:「青子少爺做青松就可以了。」
薛青道:「任爾東西南北風,我自巋然不動麼?」說罷自己哈哈又笑了。
很好笑嗎?張蓮塘看著她,要說話,有小廝跑來探頭喊了聲蓮塘少爺,道:「有消息了,每個州府分配名額然後由各州府挑選舉薦人選。」
薛青手拄著頭道:「這下慘了。」
怎麼慘了?誰慘了?張雙桐坐起來想了想,點頭道:「是哦,州府大人們該頭疼上愁了。」
而此時的知府衙門裡,李光遠卻沒有半點愁容,反而一拍桌子大聲道:「上茶啊!」又皺眉看著空蕩蕩的桌子,「怎麼這麼久還沒有上茶來?」對對面坐著的青霞先生歉意,「慢待了。」
青霞先生道:「大人客氣了。」
門外婢女急匆匆的上茶來,又不安的退了出去,對門外的小廝瞪了一眼:「害我啊大人哪裡不讓青霞先生吃茶。」
小廝訕訕,又悄悄的看了眼室內,雖然聽不到他們說什麼,但見青霞先生與知府大人舉杯相請,神情幾分歡悅道:「大概有什麼喜事吧。」
李光遠將茶一飲而盡,道:「如此不用等兩年就能將她送去京城了,大喜,當賀啊。」
青霞先生點頭,正要說話,門外小廝拔高了聲音:「大人,郭懷春郭大老爺求見。」
李光遠和青霞先生對視一眼,看來是得到消息了。
李光遠道:「那也不用跑來」略有些不滿。
青霞先生道:「不用擔心,接下來長安城一多半的人都會上門來求見大人,他來也不奇怪突兀。」由知府大人選定人員,那世家大族也好有心參加這次君子試的人必然要來走動自薦。
李光遠嗯了聲對外高聲道請,片刻之後郭懷春來了,並不是一個人來的,身後還跟著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
郭懷春介紹道:「這是篤。」
李光遠青霞先生微微色變。
「你怎麼就這樣堂而皇之的來這裡了?」李光遠起身急道。
他們當然知道篤是誰,雖然從來沒有見過。
篤施禮,道:「大人,在安全的地方,大家有什麼就堂而皇之便是,不用刻意迴避,亂不了敵人,反而亂了自己針腳。」
武夫的道理李光遠不與之計較,道:「有什麼事請說吧。」那就堂而皇之不客套了。
篤道:「關於君子試的事,是與她有關吧?」
李光遠點頭道:「必然是要送她順利入京城。」
篤垂手道:「京城嗎?我不會讓她去的。」
什麼?李光遠與青霞先生再次色變,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