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木蘭圍獵(下)
這幫子阿哥們沒一個好鳥,行事向來詭異,斷沒有無的放矢的理,尤其是老四那貨更是隱忍刻薄的主兒,沒來由地讓老十三領著白泰官來上這麼一手,想搞啥子名堂?宣戰?嘿,老四一夥現如今跟老八一夥子為了鹽政的事兒正打得不可開交,在此等時候來招惹自己豈不是自找麻煩?老四沒那麼傻。示威?唔,收了幾個跑江湖的小兵小卒有啥威可示的,就白泰官那塊料,不用清松出手,咱都能輕鬆擊倒。表示敬意?更是扯淡,要表示敬意也不是這麼個表法,白泰官那小子純粹就是打算來伸量一下咱的底的。他娘的老四究竟在玩啥把戲?胤祚想來想去都沒搞明白老四唱的是哪出戲,這不,晚會剛一收場,胤祚也沒回自家大帳,直接進了兩大謀士的帳篷。
「王爺,依厲河看來,此事怕不是出自四貝勒的主意,倒有可能是太子的意思。」林軒毅沉思了一陣率先開了口。
太子?那土鱉想搞啥?出咱的丑?這會兒蒙古王公可都在場呢,這種場合想出咱的丑,還不得掉了天家的臉面,他就不怕老爺子打他的板子?胤祚愣了一下道:「何以見得?」
鄔思道拈著鬍鬚冷冷地道:「這不過是個宣言,太子是在宣告四爺、十三爺都是他的人,如此小兒科的做法,也只有蠢人才會幹。」
唔,這話有理,老二那貨自打索額圖倒了台之後,就跟瘋狗沒啥區別了,時不時地都想著咬人,大體上不過是沒了靠山,怕保不住太子之位,這會兒自以為老四、老十三都投了他,又有了點底氣,擺個陣勢出來讓兄弟們瞧的,媽的,還真是草包一個,老四那貨明擺著就是個假太子黨,也就只有老二會信。想明白了其中的關節,胤祚笑呵呵地自個兒回帳篷安歇去了,畢竟明日一大早可有得忙的。
今晚的事並不只是胤祚有疑惑,老八一夥也有些看不明白,也都聚集在老八的帳篷中議著這事兒,大傢伙都是明白人,自然看得出老十三敬的那碗酒有些蹊蹺,可究竟是何意味卻眾說紛紜,好一番爭論之後,最終還是溫瑞和說出了跟鄔、林二人相類似的話:「這齣戲必然是太子主使的,其用意不過是宣告太子黨的成立罷了,普橫以為太子此舉不過是掩耳盜鈴罷了,沒什麼益處,若是普橫料得不差,太子將來必定敗在那兩假太子黨手裡,嘿,即便是十三爺也未必是個甘居人下的主,四爺,嘿嘿……,八爺只管放心去看就是了。」
木蘭圍場是極美的,山巒起伏,一派北國風光,遠眺關山漠野,藍天如碧,綠草如茵,走獸遍地,如花似錦,好一派「霜凝肥草淨無塵,處處泉源漾碧津」的景象。初升的陽光驅散了林間的迷霧,一陣陣悽厲的號角聲響起,各王公貝勒皆領著手下親衛奔出了帳篷向圍場集聚而去,但聞衣甲聲響,不見人喧譁,不多時已擺好了陣式,萬餘人馬鴉雀無聲地依次排開,就等著康熙老爺子發話了。
眼見各方隊行動迅速,排列整齊,康熙老爺子滿意地點了點頭,回首對圍繞在身側的幾個蒙古老王公道:「你們幾個往年也沒少陪朕行獵,自打葛爾丹這個孽種鬧事以來,爾等隨朕大獵漠北,朕已是知曉爾等的手段,今兒個朕與爾等皆作壁上觀,享受一下不勞而獲的樂趣也不錯,朕今日就想讓阿哥們代勞一、二,若是諸王世子有心,也可下場試試技藝,如此可好?」
康熙老爺子這話裡頭有兩層的意思——第一個自然是想讓自己的阿哥們顯顯手段,表明他愛新覺羅家後繼有人,告誡那些蒙古王公休得生出不軌之心。第二層意思就是老爺子自個兒也想考校一下阿哥們的手段如何。那幫子蒙古王公都不是傻子,自然聽得出康熙老爺子話裡頭的意思,各自隨聲附和著,私底下約束自家字第休要太過出風頭,沒地讓康熙老爺子起疑心。
康熙老爺子將眾阿哥們招到近前,笑呵呵地道:「今日蒙古諸王皆在,拿出爾等生平手段,讓朕好生瞧瞧,別掉了我愛新覺羅家的臉面,這裡的獸皆未馴,性子暴,一要小心,二要奮勇。」停了一下又道:「今日之獵,以多得者為勝,勝者嘛,唔,我天家賭勝總不能以尋常黃白之物為彩頭,若是勝者,暢春園外頭那個莊子就歸他了。」
暢春園外的那個園子是剛修的,新得很,為修這個園子可是花了不少的銀子,這還不是關鍵,關鍵在於這園子跟暢春園可是連在一起的,康熙老爺子一年裡頭大半時間可是呆在暢春園,得了這個園子離老爺子也近了許多,這叫啥來著?就叫近天顏,嘿,意味著能更好地表現自個兒的能耐。眾阿哥一聽此賞頓時眼冒精光,各自心裡頭都打起了算盤。
太子是儲君,沒有下場爭鋒的份兒,不過卻將老四、老十三叫到一邊好生叮囑了一番,當然是打氣鼓勁之類的話。老三一夥子也湊一塊商議起來,不過他們這一幫子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人物,儘管手下也有些健卒,可跟其他阿哥比起來就寒磣了不少,一群人嘰嘰喳喳地議了一陣也有了自己的計較。老八含笑不語地輕搖摺扇,一副閒散的樣子,壓根兒就不像準備入場的模樣,老九、老十摩拳擦掌躍躍欲試,嘴角都咧到了耳根,滿臉上寫著四個大字——我贏定了。
老十四胤禵一臉子興奮地騎著馬靠在胤祚身邊,嘴裡頭念念有詞,一副贏家捨我其誰的樣子,老十四確實有些值得興奮的地兒——胤祚不但將清松借給了他,連同一百五十餘位戰場上滾打出來的親衛也一併奉上,就人員素質而言,比之老爺子的護衛也不差多少,比起其他阿哥來那更是強了許多。
胤祚一臉子平靜地看著那幫子躍躍欲試的阿哥們,心裡頭卻暗自好笑:一群傻鳥,這會兒表現得越出眾,將來越沒有好果子吃,老爺子的第三重意思只怕這群被勝利沖昏了頭腦的阿哥們都沒瞧出來,嘿,頭前的京師之亂,老爺子雖沒過於責備阿哥們,不過對阿哥們各自所擁有的能量怕是起了提防之心,嘿,咱才不去出那個風頭呢,你們慢慢玩去。
一群騎兵驅趕著數隻馬鹿向著康熙所在的方向而來,康熙老爺子笑呵呵地縱馬而出,挽弓搭箭,一聲鉉響,一支鳴鏑激射而出,準確地射入頭鹿的胸口,巨大的頭鹿一陣哀鳴,跌跌撞撞地向前奔了數步,一頭栽倒在地,場中數萬將士齊聲高呼萬歲,聲震雲霄。康熙老爺子這一箭射畢,宣告著今日狩獵的正式開始,眾阿哥們各自裝束整齊,領著親衛們氣勢洶洶地殺進了獵場。
數聲號炮響起,四面山頭上負責趕山的數萬軍士大聲喲嗬,趕著原本藏匿在林間、草叢的走獸們大亂狂奔,懵懵懂懂地向圍場中心衝去。老八穩穩地坐在陣中未動,老九、老十從圍場的東頭殺進,老十勢如瘋魔,手中的大刀舞得飛快,左劈右砍,殺得性起,一人、一馬全是血跡,老九縱馬落在後頭,但凡有漏網的就指揮手下補上一刀,不僅如此,還割下獸耳為憑。
老大引著親兵率著世子從東南殺了進去,大刀橫掃,羽箭亂飛,驚的走獸四散奔逃;老四慢慢悠悠地進了西側,也不動手,讓人支起網架,落網的全捆上,逃走的也不去追殺;老十三領著人馬張弓搭箭,殺得吼聲陣陣,走獸紛紛倒地,一路砍殺著向獵場中心而去;老三一夥子五、六個阿哥都領著人站在北邊看著,就是不動手,任由走獸逃生;老十四領著一群凶神一路只管殺,個個刀起獸倒,全力收割著,也向場心飛奔而去;其他大臣、王世子也亂鬨鬨地殺進了獵場。
胤祚不緊不慢地領著十幾個親衛在一片亂戰的圍場中逛盪著,也不怎麼出手,除非是正好跑到自己身邊的倒霉蛋放倒之外,其餘的一概不理。胤祚的心思全放在觀察上了,眼瞅著老十三、老十四兩個殺得最快,將將就要殺入場中心,心中卻有種可能會出點事故的預感。
果不其然,老十三、老十四兩小子率先殺到了場心,那裡有一大群被嚇暈頭的馬鹿正在場中打著轉悠。老十三、老十四都沒客氣,先是各自殺各自的,趕得那群馬鹿衝來撞去,走投無路。這殺著,殺著,兩幫人馬就撞到了一塊,也不知道是誰先起了頭,兩幫人馬先是爭執,而後暗自下黑手,打了起來。
圍場雖亂,胤祚卻始終在看著「大內雙害」,就擔心他們倆起內鬥,鬧彆扭,這會兒各蒙古王公都在呢,一旦出了丑,老爺子暴怒之下,只怕板子打下來所有的阿哥都得遭殃,再說天家的臉面也丟不起。趁著剛動手,場面還沒有失控,胤祚飛馬衝到了近前,斷喝了一聲:「住手。」
人的名,樹的影,胤祚一出面,兩邊的人馬都各自退了開來,胤祚也不多廢話,看了看像鬥雞似相互死盯著的「大內雙害」,只說了一句話:「皇阿瑪正看著呢。」話音一落,一拉老十四的馬韁繩向外便走。
胤禵滿臉子氣憤地道:「六哥,是小弟先射到了鹿,憑什麼讓給他們。」
「嘿,傻小子,再不去收拾你的獵物,一會兒輸了可別怪六哥沒提醒。」胤祚輕輕的一句話立刻點醒了憤怒中的老十四,這小傢伙也顧不得生氣了,趕緊讓人將自家的獵物都整成堆,當然順手也將胤祚的獵物一併貪污了。場中心那場爭執雖短暫,卻沒有逃過站在高處的康熙老爺子的觀察,不過老爺子只是笑了一下,也沒有什麼特別的表示。
一場圍獵到了午時一刻便已經見了分曉,通盤算下來,老十三胤祥、老十四胤禵並列第一;老十胤鋨、老九胤禟得了第二,老八從未出手卻得了第三,老大胤禔累得半死卻只排到了第四,老四胤禛奉上了十幾隻獵物,全是活的,算是第五,胤祚就整了七八隻獵物算是第六,只有老三一夥子全空著手。
康熙老爺子掃視了一下聚集在面前的阿哥們,笑呵呵地道:「老三為何兩手空空而歸?」
老三胤祉苦著臉道:「兒臣以為堯帝捕獵網開一面,實乃有好生之德,兒臣願皇阿瑪為堯舜之帝,不願為此竭澤而漁之事。」
康熙老爺子笑了笑道:「你有此心甚好。」接著有些奇怪地看著胤祚問道:「小六兒今兒個手背?怎地就只有七、八隻獵物?」
「兒臣以為既是狩獵夠食用就好,兒臣府中人不多,獵上七、八隻也蠻夠的了。」胤祚笑呵呵地回道。
康熙老爺子含著笑點了點頭,也沒再多問,直接轉向了胤祥、胤禵這兩「大內雙害」,笑著道:「朕說過,得獵物多者勝,現如今你倆所得相同,朕該賞誰啊?」
兩小屁孩各自盯了對方一眼,同時回道:「聽憑皇阿瑪裁決。」
康熙老爺子還沒來得及開口,老十胤鋨冒出了一句:「既是賭勝,哪有平手之說,總得分出個勝負不是?」
老十這話雖說有理,可那話里透出來的卻是唯恐天下不亂之意,巴不得老十三、老十四兩就在御前打起來才好。康熙老爺子瞅了眼胤鋨,沒有說話,太子胤礽也冒了出來,口口聲聲道:「皇阿瑪,老十的話雖粗,卻也在理,兒臣也以為總的有個高下才是。」
老十一聽太子說他話粗,臉頓時黑了下來,可當著康熙老爺子的面也不敢跟太子理論,只好自個兒生悶氣,鼻息喘得重了不少。
他娘的老十是打算挑起爭鬥,老二這小子卻是硬要壓胤禵一頭,也好顯示他太子黨親密無間、天下無敵,媽的,還真是噁心。老十四的人馬可都是咱給的,若不是剛才在場中心退讓開來,老十三如何能獨占那大群的馬鹿。不過爭也不是在這上頭爭,退讓一下也罷。胤祚心思一定,笑呵呵地開口道:「稟皇阿瑪,兒臣以為都是自家兄弟,何必定要分個勝負,和為貴。趕巧兒臣在天津衛剛置下了個不錯的園子,兒臣願將此園子送與十四弟,暢春園外的園子就請皇阿瑪賞給十三弟好了。」
「嗯,和為貴,小六這話說得好,甚體朕意,這事兒就這麼定了。」康熙老爺子開了金口,大傢伙也沒話好說,老八一夥子眼看沒好戲看了,也都怏怏地站著,滿臉子無趣的樣子。
胤禵還待開口爭辯,胤祚悄悄地伸手從背後拉了他一下,胤禵愣了一下,有些不情願地上前謝了恩,看著老十三那副得意勁,心裡頭恨得痒痒的,巴不得衝上前去一刀子干翻了胤祥。
圍獵既畢,就該是享用成果的時候了,隨著康熙老爺子一聲令下,自然有軍士們去忙乎著準備酒宴,眾阿哥們也各自散去,胤禵滿臉子不高興地走在胤祚身邊,氣哼哼地道:「六哥,為何要讓著老十三那個蠢貨,平白讓他得了個大便宜,沒地落了咱自家的士氣,白丟了面子。」
嘿,小傢伙不樂意了,還真是個爭強好勝的主兒,咱自家?哦,這小傢伙還真不客氣,連老子都算上了,不過也好,這小傢伙還是有點料的,值得咱送他一座莊園。胤祚笑呵呵地道:「你不讓,他也不讓,那不是讓皇阿瑪難堪嗎?再說你也沒吃虧不是,六哥那座園子可比老十三得的那座要大上三倍,不虧了你。」
提起園子,胤禵有些不好意思,沉著聲道:「六哥,又讓你破費了,小弟……」
「哈哈哈……都是自家兄弟,哥哥有的不就是你有的,是這話吧?」胤祚哈哈大笑地擁著胤禵往自家營地而去,心裡頭卻是有些沉重——這會兒雖說初步將老十四圈入了自家的營壘,可太子、老四、老十三一夥子人正值風頭上,給自己下眼藥怕是難免的了,雖說不懼,可也不能不小心應付,一個不小心只怕會栽個大跟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