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六十年十月初二,九門提督隆科多下令各營調防,藉此機會,將各營主官輪調了一番,誠親王府一系的將領大多被明升暗降地排擠出了實缺,換上的儘是隆科多之心腹手下,三爺一方原本掌控的六營之兵只餘下兩營,再算上耿三飆的親衛營,也不過就只有三營之兵耳,兵力不過三千不到之數,至此,誠親王府一系在九門提督衙門的影響力已是驟減,三爺對此雖是頗為惱火,但卻並未動本言事,而是理智地保持了沉默。
康熙六十年十月十六日,豐臺大營提督成文運提出要校閱新軍,卻被塔山與張淼聯手加以抵制,雙方在中軍大帳議事之際大吵了一通,不歡而散,成文運據此上本,彈劾塔山與張淼桀驁不馴,請求罷免二將,老爺子對此不置一詞,彈章留中不發,成文運不甘,連上了三本,老爺子最終下詔,對塔山以及張淼各處罰俸半年,並告誡諸將各安其職,不得滋生是非,事情遂不了了之。
康熙六十年十一月二十日,暢春園傳出旨意,說是老爺子龍體漸愈,諸阿哥可以晨昏定省了,此詔書一下,諸阿哥自是都不敢輕忽了去,盡皆早晚各一次入園請安,然則老爺子卻始終不曾接見阿哥們,只叫眾阿哥們在瑞景軒外磕頭了事,縱使如此,阿哥們也不敢有甚怨言的,只能是不辭勞苦地早晚皆來磕頭。
康熙六十年十二月二十一日,年關已是將至,姍姍來的今冬第一場大雪終於是落了下來,從夜裡一直紛紛灑灑地下到卯時方才消停了些,天著實冷得慌,可暢春園裡的老爺子卻是突然發出了一道詔書,說是大雪兆豐年,是個好兆頭,要準備賞雪,著諸位阿哥並仁郡王弘晴一體入園陪侍,不得缺席。
「王爺留步!」
頤和園就在暢春園的邊上,三爺接旨最早,方才用過了早膳,旨意便到了,概因這月余來,三爺幾乎天天都要進園子磕頭的,至於賞雪不賞雪的,當真沒啥了不得之事,大體上不過是在老爺子跟前湊趣上一番罷了,有鑑於此,三爺也沒去細想,喚上了弘晴,便一道向園門處行了去,打算就此乘馬車趕往暢春園的正門,這才剛走沒幾步,就見陳老夫子已是疾奔而來,竟顧不得甚禮數不禮數的,張口便是一聲高呼。
「夫子,您這是……」
望著陳老夫子如此不顧禮儀地踏雪狂奔而來,三爺當真便被嚇了一大跳,趕忙迎上了前去,滿臉疑惑地問出了半截子的話來。
「回書房!」
陳老夫子並未解釋個中緣由,而是不容分說地便喝了一嗓子。
「這……,那好,爾等皆在此候著,晴兒、子誠,跟本王到書房一行。」
三爺愣是搞不懂陳老夫子哪來的這般火氣,不過麼,也就只是略作遲疑,便即同意了陳老夫子的要求。
「喳!」
聽得三爺這般吩咐,隨行的一眾侍衛們自是不敢有甚異議,齊齊應了諾,盡皆停留在了原地。
「夫子,究竟出了甚事了?」
三爺滿心的疑惑與不解,這才剛一落了座,便已是略顯不耐地發問了一句道。
「王爺可知陛下此番召見所有阿哥之用意否?」
陳老夫子並未直接回答三爺的問題,而是頗有深意地反問道。
「這……,詔書里不是說了賞雪麼?莫非別有蹊蹺不成?」
一聽陳老夫子此問蹊蹺,三爺不由地便是一愣,狐疑地便連連反問了起來。
「嘿,賞雪?這天寒地凍的,就陛下那等身子骨,賞的甚雪來著?還要所有阿哥一體入園,為的是甚,王爺還看不出來麼,若不是要宣遺詔,何須要阿哥們一體入內,王爺如此懵懂而去,危矣!」
事關緊急,陳老夫子哪還顧得上給三爺留甚情面的,毫不客氣地便呵斥了三爺一通。
「啊,這,這……」
三爺還真就沒想到這一層,當即便目瞪口呆地傻在了當場。
呼,好險!
不說三爺沒反應過來,便是弘晴也麻痹了,此無他,這月余來老爺子可是開放了園禁,弘晴還真就以為老爺子應是能挺過今年了的,畢竟前世那一時空,老爺子可是病怏怏地挺了年余才龍歸大海的,卻不曾想早前的一切不過都是老爺子玩的障眼法而已,一念及此,弘晴也被驚出了一身的冷汗。
「夫子,子誠,今,事已急,當何如之?」
三爺到底不是尋常之輩,雖是被陳老夫子的判斷震撼得不輕,可很快便已是回過了神來,哪敢掉以輕心,急忙便開口問策道。
「王爺應感謝這場大雪啊,若不是這場雪,陛下要龍歸大海,又豈會在這暢春園裡,那是一準要回皇城的,那地兒隆科多手握三萬重兵,就算王爺能得傳大位,也休想能坐得穩,還好,這麼場雪一下,陛下也只能留在園子裡了,這是天佑王爺啊!而今之計,王爺與小王爺是必須進園子的,若不然,被人蒙昧了遺詔,須不是耍的,然則去之前,小王爺須得先將信物留下,萬一遺詔上的繼任者不是王爺您,小王爺須得趕緊護衛著王爺殺出重圍,老朽這頭隨時待命,一旦事有不諧,老朽就持小王爺之信物趕往豐臺大營調新軍來援,哪怕是殺得萬萬人,也須得保證這大位只有王爺能坐將上去!」
事情既已是到了火燒眉毛的時候了,陳老夫子可就顧不得許多,不管甚犯忌的話都直截了當地說了出來。
「好,那就這麼定了,晴兒,你且趕緊留下信物!」
聽得陳老夫子這般說法,三爺的臉色時紅時白地變幻個不停,猶豫再三之後,還是咬著牙,下定了最後的決心。
「夫子,此乃學生隨身之小印,新軍中,張淼等諸將都是識得的,學生再讓李敏行也一併留下,萬一不妥,就由敏行陪著夫子殺奔豐臺大營!」
弘晴從來都是個殺伐果決之輩,三爺只一開口,弘晴便已是一把拽下腰間懸掛著的一枚小印信,雙手捧著,毫不猶豫地便遞到了陳老夫子的面前。
「好,此間事便交給老朽了,王爺與小王爺趕緊去,記住,一旦發現苗頭不對,萬不可遲疑,就算王爺暫時脫不得身,小王爺也要拼死殺將出來!」
陳老夫子伸手接過了印信,但並未去細看,而是慎重地收進了貼身的小衣里,口中兀自諄諄叮囑了一番。
「是,學生明白!」
儘管心中認定老爺子傳位給三爺的可能性極高,可真要說完全肯定麼,弘晴還真就不敢打這麼個包票的,事到如今,也只能是做好最壞的打算了的。
「一切就拜託夫子了,晴兒,走,隨阿瑪進園去!」
三爺也是個有血性之人,儘管格局稍小了些,可拼命的勇氣卻是不缺的,此際見事情已然交代清楚,也就沒再多囉唣,朝著陳老夫子一拱手之後,便即昂然闊步地向書房外行了去,一見及此,弘晴與李敏銓自是不敢稍有遷延,各自邁步跟在了三爺的身後……
「喲,三哥來了!」
「三哥,早啊!」
「三哥,您來了!」
……
三爺父子兩住得雖近,可臨出門前又議了回事,耽擱了段時間,儘管不算久,可到暢春園門口時,一眾阿哥們卻是幾乎都到齊了,待得見三爺父子下了馬車,五爺等親近三爺的阿哥們立馬便全都笑呵呵地迎上了前去,各自寒暄不迭。
「諸位弟弟,早,為兄因瑣事耽擱,來遲了一步,海涵,海涵。」
三爺乃是長袖善舞之人,儘管心中掛著事兒,可表面功夫卻是耍得滴水不漏,笑容滿臉地,就跟一無事人一般,嘻嘻哈哈地便與諸位弟弟打成了一片。
「嘿,三哥,您老住得最近,卻到得最晚,莫不是昨兒個在娘們的肚皮上爽傷了身了?」
這一見三爺被諸位阿哥們簇擁得個水泄不通,十爺可就不爽得很了,這便陰測測地從旁譏諷了三爺一把,這廝嗓門大,這麼一嚷嚷之下,還真就跟一破鑼亂響一般,頓時便令諸位阿哥們盡皆為之皺眉不已。
「八弟,九弟,早啊。」
三爺雖是被十爺的厥詞氣得不輕,不過麼,卻不想當眾跟十爺這等渾人多計較,假作沒瞅見十爺一般,只是笑吟吟地朝著八、九兩位爺拱手寒暄了一句道。
「三哥早。」
八爺是個極其講究風度之人,哪怕再怎麼看三爺不順眼,可卻絕不會當眾有甚不妥之言行,也就只是笑著還了個禮,並未多言。
「三哥今兒個可是威風凜凜啊,這左簇右擁地,當真就有些個氣象不凡啊,哈,莫非是好事將臨麼?可喜可賀啊!」
九爺也是個嘴巴不饒人之輩,儘管不似十爺那般粗俗,可說起話來,卻同樣是尖刻得很,這不,笑嘻嘻地便貶損了三爺一把。
「呵。」
眼下都已到了要刺刀見紅的時候了,三爺自是懶得跟九爺、十爺打甚嘴皮官司的,對於九爺的酸溜溜之言,三爺也就只是一笑了之,不再去理會八爺等人,轉頭便跟五爺等笑談了起來……
第793章 風雲跌宕(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