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稟王爺,現已查實,宋姓班頭真名為宋大可,乃巡撫衙門班頭之一,本地人氏,家住貴妃街沉香巷,上月初九,酒後落水溺斃,葬於西郊,另,據查,當夜請其宴飲的乃是旗營一牛錄,姓鄭單一個字魁,漢軍正藍旗人,現年三十有二,早年曾是山西旗營都統奎寧安的戈什哈,作陪的有三,都是鄭魁手下翼長。」
何濤的辦事效率極高,午間弘晴方才布置下去的任務,不到天黑,他已是查出了根底,緊趕著便報到了弘晴處。
又死了?呵,還真有這麼湊巧的事,這幫混球準備得還挺充分的麼!
雖說原本對這些明面上的線索就不抱太大的希望,然則一聽那宋班頭果然已死,弘晴的心頭還是不禁為之一沉。
「嗯,那個鄭魁的情況如何?平日裡可有甚惡行麼?」
儘管早在來太原之前,弘晴便已是預計到了此案的複雜性,可真到了地兒,這才發現對手的陰狠遠超出預料之外,殺人滅口的事兒都做在了前頭,兩名最主要的人證都已死亡,明面上的線索已是全部斷了,要想偵破此案,正途顯然已是走不通了,事已至此,弘晴也不得不另闢蹊徑了的。
「回王爺的話,鄭魁其人好勇鬥狠,常在市井間鬧事,曾數次被趙知府拘押枷示,也曾因私開綢緞莊而被趙知府參劾,只是因著奎寧安的庇護,始終逍遙法外。」
儘管弘晴並未明言,可何濤乃是情報老手了,卻是一聽便知弘晴的想法,此無他,不過就是打算以鄭魁為突破口罷了,自不敢輕忽了去,這便在言語中暗示了一番。
「嗯,庫銀的去向可有進展否?」
何濤雖不曾明說,可弘晴卻是一聽便懂,沒旁的,弘晴此番奉旨查案,是握有節制山西一省之權限,但卻管不到旗營的事兒,真要管,那就必須再去請旨,若是輕動了旗營的人,除非能有絕對的把握,否則就難逃被人參上一本之結果,對此,弘晴自是心中有數得很,也就沒再繼續先前的話題,而是眉頭微微一皺,不動聲色地往下追問道。
「王爺明鑑,屬下已派人密查過銀庫近半庫丁,據查,五月二十二日夜間子時前後,曾有人持公函前來銀庫,隨行還有馬車三輛、大車八十餘,是時值班司庫主事正是已暴病身故的陳啟南,據在現場的庫丁交待,陳啟南驗過了公函之後,只說奉趙知府之命,須得連夜調撥三十二萬兩庫銀,以備軍需之用,在場諸多庫丁雖皆有疑慮,然,上命不可違,卻也無人敢有質疑,也就任由陳啟南指派著將三十二萬兩銀子全部裝了車,寅時正牌,所有大車離開了銀庫,一路沿大街向北行了去,據那些庫丁所言,前來押運的兵丁雖都著守備營服飾,然,為首的將領卻是個面生的千總,屬下已著人去詳查此人,只是眼下尚未有所發現,另,屬下已訪得一名更夫,據其所言,曾在是夜見過這撥可疑的車隊,屬下已將人帶了來,請王爺詳細問詢。」
何濤敢如此快便來回復,自然是已有了些乾貨的,此際聽得弘晴見問,自不敢稍有耽擱,緊趕著便將調查之所得詳詳細細地稟報了出來。
「哦?且去將此人喚了來!」
一聽有人見過那支神秘的運銀車隊,弘晴的精神立馬便是一振,毫不猶豫地便下了令。
「是,屬下遵命!」
弘晴既是有令,何濤自不敢怠慢了去,趕忙躬身應了諾,一旋身,就此退出了書房,不多會,又已陪著名五旬出頭的老者從外頭行了進來。
「小人叩見青天大老……,啊,不,小人叩見王、王爺,小人……」
那老者顯然不曾見過啥世面,一見到弘晴的面便已是哆哆嗦嗦地跪倒在了地上,口齒不清地便胡亂見著禮。
「老大爺,不必緊張,平身罷,小王今兒個請您來,是有樁事要問,您若是zhidào的,就請直說好了。」
老者的禮數行得可謂是不倫不類,不過麼,弘晴卻是並不計較,笑呵呵地起了身,走到了老者的身前,彎下腰,很是和氣地伸手虛虛一扶,笑容滿面地開解了其一番。
「王爺,小人跪著回話便好,您有話只管問,小人斷不敢有半句虛言。」
饒是弘晴再如何和煦開解,老者不過就一底層之輩,平身見過最大的官也不過就是班頭之類的人物,哪敢真起身回話的,不單不敢站起來,反倒是整個人都趴伏在了地上,顫顫巍巍地回著話。
「那老丈您曾在五月二十二日夜間看見過一支奇怪的車隊,不知詳情如何,還請老丈您細細與小王說叨說叨。」
老者既是堅持要跪,弘晴倒也沒多勉強,這便笑了笑,聲線平和地發問了一句道。
「王爺要問這事啊,說來還真是有些古怪,那日小老兒正好當值,就在北大街靠近跑馬巷的地兒轉悠著,這都快寅時,小老兒正要打更報時,卻沒想到從南面來了支車隊,還有著大批兵丁押運,小老兒一時心慌,就沒敢喊著報時,躲一旁偷看了幾眼,嘖嘖,乖乖個隆冬的,那車馬當真不老少,三輛大馬車,還有八十多輛大車,排成了一長溜,就在空空的大街上悄無聲息地走著,愣是沒聽到半句人聲,火把也少得可憐,才十幾支罷,就跟那鬼出行一般,看著怪磣人的,小老兒看那些兵丁個個凶神惡煞,心慌得很,也就沒敢亂跟著,再後來,小老兒就接著去喊更報時了,這事兒就是這麼回事,小老兒可對天發誓,句句是實,絕無半句虛言。」
這一見弘晴態度如此之和煦,老更夫顯然是大受鼓舞,緊張感一去,人也就不哆嗦了,話說起來麼,自也就順溜得很,滔滔不絕地便將那日所見之情形詳詳細細地道了出來。
「老丈可曾看清那些兵丁之樣貌,箇中可有認得之人否?」
弘晴對太原城並不算熟悉,可跑馬巷卻還是zhidào的,那地兒正是旗營所在地,這一聽老更夫提到了這麼個地名,弘晴的眼中立馬便閃過了一絲亮色,不過麼,卻並未有所流露,而是笑呵呵地接著往下追問了一句道。
「回王爺的話,那日天黑,小老兒眼拙,實不敢妄言,只是……」
聽得弘晴這般問法,老更夫的臉色立馬顯出了猶豫之色,話只說到半截,便即停了下來。
「老丈不必緊張,有甚猜疑只管直說,說錯了也無妨,只當聊天便是了。」
這一見老更夫如此作態,顯見是想到了熟悉之人,卻又不敢肯定,弘晴當即便笑了起來,很是和煦地鼓勵了其一把。
「這樣啊,那小老兒可就放肆了,呵呵,不瞞王爺,小老兒時常在跑馬巷一帶轉悠,認得的人倒是不少,只是小老兒認識他們,他們卻少有搭理小老兒的時候,那日天雖是黑了些,火把也少,可小老兒還是認出了幾個人,都是旗營的兵,就是不知名諱,小老兒實不敢胡謅。」
老更夫已然是徹底放鬆了下來,倒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可說出來的話麼,卻是令弘晴暗自心驚不已。
「老丈確定那些兵丁真是旗營的人?」
大清軍制中,旗營才是真正的主戰部隊,至於綠營、守備營、巡防營之類的,都不過是地方部隊而已,無論戰鬥力還是裝備來說,旗營都遠比其餘部隊要高出老大的一截,這等部隊的管轄權只在老爺子的手中,旁人壓根兒就不能擅自調遣,而今,旗營的兵居然穿上了守備營的服飾,還捲入了這等大案之中,當真令弘晴狠吃了一驚,不過麼,倒也沒帶到臉上來,而是不動聲色地追問了一句道。
「那是自然,小老兒人雖老,眼睛卻是不花,那些個軍爺里有幾個常在營外廝混,小老兒可是沒少見這幾位爺動手打人的,其中有一人還是當了官的,是個翼長來著,小老兒絕對沒看錯,王爺若是不信,小老兒可以對天盟誓!」
老更夫越說越來勁,到了末了,更是拍胸脯地賭咒著。
「老丈不必如此,您所說的,小王自是信得過,只是此事緊要,須不可輕泄,小王想請老丈幫著辦一件事,就不知老丈kěnéng應允否?」
弘晴笑呵呵地安撫了老更夫幾句,而後話鋒一轉,煞是誠懇地提出了個要求。
「王爺請講,只消是小老兒能辦得到的,絕不推辭!」
能得弘晴這等尊貴之人的好言相向,老更夫心中豪氣頓時便大起了,狠命地拍了拍胸口,信誓旦旦地給出了承諾。
「不急,此事恐須得拖上幾天,您老若是沒事,就先在這驛站住下,待得時候到了,小王自會請您老出面幫襯,唔,至於您家中麼,小王也會派人先送二十兩銀子過去,待得事成之後,另有重賞,如此可成?」
事涉山西旗營,弘晴自不敢輕忽了去,心下里雖已是有了些想法,但卻並未思忖周全,自是不願輕易言之,這便笑著解釋了一番。
「好,小老兒就聽王爺的!」
這一聽弘晴竟然給出了如此之重賞,老更夫頓時便笑得眉眼都擠成了朵老菊花,毫不猶豫地便滿口應承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