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著,轉眼間都已是巳時三刻,十二爺臉上的溫和笑容漸漸已被一派的鐵青所取代,沒旁的,今兒個辰時四刻便是十二爺給工部各司、處所定的最後期限,可這都已超出了近一個時辰了,愣是沒見有那個司處的郎中前來交報表的,不說都水清吏司郎中宋誠武這個弘晴的死黨了,就連三日前答應要幫襯的陳不思等八爺一方的郎中也沒見人影,眼瞅著情形不對,十二爺終於是再也忍不住了,氣惱萬分地一拍文案,惱羞成怒地便斷喝了一嗓子。
「末將在!」
聽得辦公室里響動不對,守候在門外的履郡王府侍衛統領哈齊托自不敢稍有怠慢,領著數名戈什哈便急匆匆地湧進了辦公室中。
「去,傳本王之令,讓那幫混球都將報表給本王交上來,若有違者,以抗旨不遵論處!」
十二爺從來都不算個好脾氣之人,這麼些年來,在人前之所以總是一副與世無爭的老好人之模樣,那是因為他壓根兒就沒跟旁人相爭的本錢與底氣,而今麼,手握一部之大權,十二爺可就不想忍氣吞聲做人了,尤其是這會兒因被諸司郎中們放了鴿子,正值氣頭上,當真就啥狠話都敢往外噴了的。
「啊,這……,喳!」
一聽自家主子這般狠戾之言語,哈齊托當即便傻了眼,正自發愣間,突然見十二爺狠戾的眼神掃了過來,不由自主地便打了個寒顫,再不敢多言,緊趕著應了一聲,領著人便要向外行了去。
「慢!」
沒等哈齊托等人走到屏風前,十二爺卻是突然又斷喝了一聲,止住了一眾手下的行動,但並未多言解釋,而是霍然起了身,焦躁萬分地在辦公室里來回踱著步,好一陣子的大喘氣之後,總算是立住了腳,無力地揮了下手道:「爾等去問問各司掌印郎中,看報表可都準備好了麼,說話客氣些,莫要擾亂了正常辦公秩序,去罷!」
「喳!」
這一聽十二爺終於是改了口,哈齊托緊繃著的心弦立馬便是一松,但卻不敢表露在臉上,也就只是緊趕著應了一聲,領著一眾手下便即匆匆自去了。
「一幫混賬行子!」
人手雖是派了出去,可用不著去等手下來回稟,老十二也知曉一準是白忙乎一場,此無他,若是那幫郎中們肯配合,又何須等他老十二派人去催,早就該自覺地將報表送了來才是,而今,都已過了最後期限一個時辰了,連個鬼影子都沒見,很顯然,哈齊托等人註定是要空手而歸的,一想到那幫郎中們的陽奉陰違,十二爺頓時便是一陣火大,忍不住便又猛拍了下文案,氣急敗壞地罵了一嗓子。
「十二叔,您這是怎地了,是誰惹您生如此大的氣了?」
老十二罵聲未停,卻見屏風處人影一閃,一身整齊朝服的弘曆已是施施然地行了進來,滿臉笑容地朝著老十二行了個禮,笑呵呵地探問道。
「喲,是歷哥兒啊,你怎地來了?」
這一見來人是弘曆,老十二的眼中立馬便有道精光一閃而過,緊繃著的臉皮子抽了抽,硬生生地擠出了絲比哭好看不到哪去的笑容,乾癟癟地招呼了一句道。
「這辦公室外無人值守,小侄實是找不到通稟之人,無奈之下,也只好不請而入了,有失禮處,還請十二叔海涵則個。」
弘曆並未回答十二爺的疑問,而是笑呵呵地解釋了一通,所答之言與老十二的問話壓根兒就不是一回事兒。
「呵,那幫混小子又跑去偷懶了,這不,為叔正為此事光火著呢,嘿,不說這等惱人的事了,歷哥兒且請坐罷。」
老十二的臉皮到底不夠厚,沒好意思將被眾郎中們放鴿子的事兒說將出來,也不好就這麼趕弘曆走人,無奈之下,也只好一擺手,將弘曆讓到了會客處。
「謝十二叔賜座了。」
弘曆笑著點了點頭,溫文爾雅地謝了一聲,而後方才一撩衣袍的下擺,瀟灑地坐了下來,卻並不急著道明來意,僅僅只是溫和地笑著。
「歷哥兒今兒個不辦公麼,怎地有空來十二叔處?」
老十二跟老四在戶部搭檔多年,儘管彼此間關係談不上和睦,可大面子卻還是過得去的,往日裡倒也沒少跟弘曆打過交道,自是清楚面前這位主兒也不是個好惹的貨色,儘管滿心不願在此際與其多囉唣,可趕人的話卻是怎麼也說不出口來,沉吟了片刻之後,也只能是假笑著追問起了弘曆的來意。
「十二叔說笑了,小侄工部幫辦並未被免罷,來工部不就是辦公麼?」
老十二雖不曾明著趕人,可話里就是那麼個意思,弘曆自不會聽不出來,不過麼,卻是並不打算遂了老十二的意,但見其滿臉詫異狀地一攤手,煞是無辜地便反問了一句道。
「喲,是為叔失言了,海涵,海涵。」
被弘曆這麼一說,老十二儘管心中暗罵不已,可卻不好表露出來,也就只能是伸手拍了拍額頭,一臉赫然狀地道了歉,當然了,誠意卻是半點都沒有的。
「無妨,說起來小侄也是好些天不曾來工部了,今兒個剛來,就聽到了些風聲,於十二叔可不甚有利啊。」
弘曆的臉皮厚得有若城牆一般,自是不會去在意老十二的虛情假意,也不會去理會老十二的逐客之暗示,但見其滿不在乎地笑了笑,已是意有所指地刺了老十二一把。
「哦?此話怎講?」
老十二此際心情正煩,再一聽弘曆這等帶刺的話語,自不免更煩上了幾分,面色瞬間便有些個不好相看了起來,只是顧忌到弘曆的身份,卻是不好當場發作,也只能是眉頭一皺,滿是不悅地吭哧了一聲。
「算將起來,十二叔奉旨到工部也該有半月余了罷?」
弘曆並未直接回答老十二的wènti,而是笑呵呵地反問了一句道。
「嗯?」
這一聽弘曆此問蹊蹺,老十二原本就皺著的眉頭頓時便更皺緊了幾分,冷冷地一哼,卻並不正面作答。
「呵,十二叔辦事素來穩妥,這一條,小侄一向是zhidào的,可外頭那些無知小兒輩怕就不這麼想了,亂傳謠言,說啥手握聖旨之重,卻遲遲不能理順工部,以致公務貽誤,實難……,呵呵,再過幾日可就要大朝了,若是真有些不識趣的小人上了本章,那……」
弘曆乃是有為而來的,自不會去在意老十二的冷臉,但見其打了個哈哈,已是話里藏話地扯了一大通。
「哼,本王行事無愧於心,何懼豎子們猖獗若此!」
一聽弘曆這般說法,老十二登時便是一陣大怒,也顧不得甚管部王爺的體面了,滿臉憤概之色地便罵了一嗓子。
「呵呵,誠然如此哉,十二叔乃正人也,自無懼小人聒噪,只是眾口鑠金啊,若是再有落井下石之輩從旁挑唆一二,事必殆矣,惜乎,惜乎!」
儘管老十二已是怒氣勃發,可弘曆卻是半點都不放在心上,瀟灑地一抖手,將原本捏在手中把弄著的摺扇彈了開來,風輕雲淡地搖著,口中的挑唆之言依舊不停。
「你……,嘿,歷哥兒今兒個莫非是專程來氣本王的麼,嗯?」
老十二氣極而笑之下,反倒是清醒了幾分,知曉面前這小子怕是故意在激怒自己,自不肯平白遂了其之意,這便強忍著怒氣,冷笑了一聲,從牙縫裡擠出了句陰寒無比的話來。
「十二叔誤會了,小侄豈敢如此,今兒個來,不過是想看看有甚能幫得著十二叔的,若是十二叔覺得不必,那便算小侄庸人自擾好了。」
這一見老十二居然能在盛怒之際強行穩住了陣腳,弘曆心中自不免高看了其一線,不過麼,卻也並不在意,打了個哈哈之後,無所謂地表明了來意。
「請指教!」
對於工部之事,老十二心中雖還有著些底牌沒用,可也知曉一旦用了,就難以保持自身的獨立性,勢必須得投靠一方,而這,並不是老十二所樂意之事,沒旁的,他費了如此大的心力,為的便是要能獨掌一方,否則的話,又何苦須周折若此,直接跟在三爺後頭混總比跟著四爺、八爺要強罷,正是出自此等不甘心,老十二方才會因連遭挫折而暴怒不已,可這會兒聽得弘曆這般別有用心的說頭,老十二不單不怒,反倒是就此冷靜了下來,頗有深意地瞥了弘曆一眼,不動聲色地拱手請教了一句道。
「十二叔客氣了,不敢當得甚指教,小侄也就只是有些粗淺之建議罷了,若是十二叔不棄,姑且也算能有點效用罷。」
弘曆並未急著道出底牌,而是東拉西扯地胡謅了一大通,顯然有著要賣高價之嫌疑,頓時便令老十二原本剛平息下來的怒氣不禁又冒了起來。
「哦?」
儘管心火大起,然則老十二到底不是山村野夫之輩,倒是沒當場發飆,僅僅只是斜視了弘曆一眼,不置可否地輕吭了一聲,擺出了副不甚在意之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