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何出此言?」
儘管被陳老夫子之言噎得個臉紅耳赤不已,可三爺還是不想放棄謀奪兵權的想頭,沒旁的,「槍桿子裡出政權」乃是千古不易的真理,哪怕三爺不曾聽聞過此語,可道理卻是懂得的,值此老爺子垂垂老矣之際,誰能握有兵權,誰便能在奪嫡路上握有先機,試問三爺又怎肯在此事上輕易退讓的,再者,三爺自忖也有著謀奪兵權的本錢在,不說老爺子的寵信,就論弘晴在新軍中的威望以及實力,奪帥的kěnéng性都不算小,正因為此,哪怕被陳老夫子訓斥得尷尬萬分,可三爺還是不肯鬆口,眉頭一皺,有些個不悅地發問了一句道。
「王爺好生想想額倫特為何會慘敗若此,是其不善戰,還是將士們不用命?怕皆不然罷,以額倫特此等老將之能,怎會不知糧道之重要性,又怎會不懂輕兵急進乃兵家之大忌,可到了頭來,卻還是不得不如此行了去,箇中緣由何在?王爺且去將兵部諸多公函過上一番便可知根底了,嘿,左一道嚴令進擊,右一道不可稍縱賊軍,額倫特縱使不願,又豈敢違令不遵的,大軍急進乃必然之事耳,此戰豈有不敗之理?」
這一見三爺如此固執,陳老夫子的眉頭當即便豎了起來,不過麼,倒是沒再有甚訓斥之言,而是耐心地解說了一番,點明了額倫特此敗的根由之所在。
「這……」
三爺並非愚笨之人,自是能聽得懂陳老夫子所言之道理,雖還是不想放棄兵權的爭奪,可心下里卻是不免犯了躊躇,此無他,謀奪兵權是為了保證能順利上位,倘若奪得了兵權,卻換來一場大敗,那後果可就相當之不堪了,鬧不好原本板上釘釘的繼位人之位份都得因此丟了去,而這,顯然不是三爺所能承受之重。
「王爺再好生想想,這天下的糧道控制於何人之手,無論是王爺您還是小王爺領軍出征,一旦後頭糧秣輜重無法跟上,後果當會如何?」
眼瞅著三爺雖已是有了動搖,卻兀自不肯鬆口,陳老夫子無奈地搖了搖頭,一派怒其不爭之狀地又提點了一番。
「嗯,若如此,此事當何如之?」
陳老夫子都已將話說到了這麼個份上,三爺又不笨,自是能明了個中之關竅,也就沒再固持己見,而是就此轉開了話題。
「當今之世唯有十四爺可擔此責,陛下心中擬定之人選也必屬十四爺無疑,倘若陛下有問,王爺當做如是答,切不可有遲疑之心。」
三爺話音方才剛落,陳老夫子已是毫不猶豫地給出了明確無比的答案。
「這……,老十四不曾領過軍,似不如老十三罷?」
三爺雖是息了爭奪帥位之心,可一聽要其舉薦老十四這個死敵,卻是老大的不樂意,沒旁的,此番出征必然是舉國之力而為之,動輒便是數十萬大軍,真交到老十四手中,那豈不是為老八增添了一大臂助,三爺哪能安心得了,這便遲疑著另提了個人選出來。
「十三爺領軍能力固無可挑剔,可若是他去,也是必敗之局,道理與小王爺領軍出征無二,不單兵、戶二部會出么蛾子,便是下頭調集而來的諸將也未見得會聽其指揮,難有勝算可言,至少是難以速勝,陛下必不會準的,王爺若是提議如此,定遭聖忌!」
事關重大,陳老夫子表現出了難得的耐心,細細地為三爺好生剖析了一番。
「嗯,晴兒怎麼看此事?」
道理是聽懂了,可三爺卻還是有著些許的不甘心,只是見兩大謀士都一致反對,也不好再固持己見,這便將wènti拋給了默默端坐在一旁的弘晴,顯然是指望著弘晴能想出個變通的法子來。
「父王明鑑,孩兒以為夫子所言甚是,孩兒別無異議。」
要說不甘心,其實弘晴比三爺更不甘心,沒旁的,儘管已是有了應對之道,可那畢竟是數十萬大軍啊,被老十四這麼個野心勃勃之輩控制在手,天曉得這廝到時候會不會做出甚瘋狂的舉動來,哪怕前世那時空的老十四最終沒能掀起甚大浪,可今世的時局卻與前世有了極大的不同,弘晴又怎敢保證一準能將老十四死死壓制住,縱使已然安排下了糧道上的兩枚釘子,卻也難有萬全可言,只是形勢所然,弘晴雖不甘,也只能是作如此無奈之選擇罷了。
「唔,那就姑且如此好了。」
這一聽弘晴也是這般說法,三爺縱使再不甘,也只能是認了的,沉吟了片刻之後,有些個無奈地下了決斷。
「王爺,屬下以為保舉十四爺固是該當,可應有的防範卻是少不得,光是西北糧道與川西糧道尚不足為憑,王爺何不在舉薦十四爺之際,上本舉薦耿三飆為四川提督,若如此,或可保得大事無虞也。」
三爺話音剛落,李敏銓已是緊趕著又出言建議了一句道。
「嗯,好,那就這麼定了!」
三爺雖是不甚通軍務,可基本的軍事常識還是有的,儘管李敏銓並未明說此舉的妙處何在,然則三爺卻是能體悟到其中的妙處,冷峻的臉色立馬便緩和了下來,一擊掌,笑著便允了下來。
「父王英明!」
這一見三爺總算是有了決斷,弘晴緊繃著的心弦立馬便是一松,趕忙出言稱頌了一把,至於心中的真實想法是甚麼,那就只有他自己才清楚了的……
「……,情形便是如此,先生可有何良策否?」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且不說三爺這頭在議著事,卻說四爺從宮中出來,便即匆匆趕回了自家府上,將鄔思道請了來,絮絮叨叨地將今兒個在宮中所遇到的諸般事宜盡皆詳述了一番,末了,神情凝重無比地求教了一句道。
「王爺有何打算?」
鄔思道並未直接回答,而是不動聲色地反問了一句道。
「嗯……,經此一敗,社稷元氣已傷,若不早圖反擊,恐賊子猖獗日盛,故,竊以為皇阿瑪必會舉國出征,以挽回民心士氣,如此一來,掛帥者誰便成了眼下朝局之焦點所在,前番曾有議過,當屬老十四與老十三為佳,二者間必有一爭,相較之下,小王以為老十三或更可靠些才是。」
自打月余前弘晴設計謀取兩糧道職位時起,四爺便已是猜到了其之動機所在,是時,雖是爽快地將兩糧道交易了出去,可心底里卻始終在琢磨著兵敗之後的應對之道,已是有了些想頭,此際聽得鄔思道發問,四爺也沒隱瞞,這便沉吟著將所思之策道了出來。
「呵,王爺此言怕是口不由心罷,十三爺固然有領軍之大才,十四爺卻也同樣不差,所缺者,不外履歷也,若是往日,或許十三爺能有些勝算,可今時今日麼,帥位卻非十四爺莫屬,陛下心中之人選也是如此,王爺若是打算推十三爺出來,那可就要大失聖心了,且,十三爺也未必會領王爺的情,既如此,何苦枉做小人哉?」
四爺話音剛落,鄔思道已是冷笑了起來,不甚客氣地便將四爺的話駁斥了回去。
「這……」
被鄔思道這麼不留情面地駁斥了一番,饒是四爺城府深,也不禁有些老臉微紅,一時間還真不知該說啥才好了的。
「王爺放心好了,十四爺此番雖能得掛帥出征,卻斷然掀起甚大浪來,不止是三爺這頭必有防範手段,八爺那頭也不會掉以輕心,嘿,以十四爺之野心勃勃,此一去,必會設法收攏軍心,他這麼一整,八爺那頭可就坐不住了,不設法給十四爺下套才是怪事了的,真到那時,二者間必起齟齬無疑,王爺的機會也就該到了,然,有一事必得做在前頭,那便是四川提督之職必須拿到手中,唯有如此,四爺才有與十四爺聯手之底氣,若是鄔某料得不差的話,三爺那頭一準也在瞄著此處,四爺須得早做準備方好。」
鄔思道並未理會四爺的尷尬,陰冷地一笑,已是滔滔不絕地將形勢分析了一番,末了更是指出了最核心的關鍵之所在。
「四川提督?嗯,當得如是,年羹堯那廝也該派上用場了,只是要謀此職,卻恐非易事,不知先生有何教我者?」
四爺乃是靈醒之輩,自是一聽便明了了鄔思道所言之道道,精神立馬便是一振,緊趕著便往下追問了起來。
「無他,王爺只管直接上保本即可,想來陛下處應會有所決斷的。」
鄔思道zixin地笑了笑,直截了當地便給出了建議。
「這……」
四爺顯然沒啥信心,此無他,除了戶部之外,他在其餘諸般朝務上壓根兒就沒多大的發言權,至於吏部麼,更是半點門路皆無,保本倒是好上,就怕被直接打了回票,到那時,面子裡子豈不都得丟個精光了去,自由不得四爺不為之躊躇不已的。
「王爺不必擔心,聖上乃明主也,於制衡之道素有心得,今西北糧道與川西糧道皆已給了三爺,那四川提督一職自該輪到王爺您了,他人縱有圖謀,必是枉然無疑。」
鄔思道伸手捋了捋胸前的長須,不緊不慢地點出了個中之關竅所在。
「嗯,好,那就這麼定了!」
四爺向來就是個果決之輩,道理一明,自是不再多猶豫,一擊掌,已是就此下了最後的決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