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州自古人傑地靈,不單文風鼎盛,更兼富甲一方,商者如雲,巨賈無數,集一地之力營建的在京同鄉會館自也就顯得格外的氣派,占地面積極廣,在寸土寸金的外南城足足占了三十餘畝之地,裝潢也考究得很,大氣而又不失精巧,盡顯蘇州園林之精髓,往日裡也算得上是京師一景,然,值此新春佳節之際,商賈、遊學者大多已歸鄉,會館裡人煙稀少,行走其間,腳步聲竟有迴響在蕩漾,偌大的會館自不免頗見蕭瑟。
「少爺,少爺,費莫公子(澄覃姓費莫)來了。」
在庭院間的小路上輾轉了好一陣子之後,終於是到了蕭玄武所住的小院,方才剛從照壁處轉將出來,就見一名正在庭院裡堆著雪人玩的九歲小書童訝然地抬頭望了過來,待得見來者是澄覃,小書童當即便歡天喜地地蹦了起來,揚聲便咋呼了一句道。
隨著小書童的聲音響起,緊閉著的書房之門「咯吱」一聲從內里被推開,緊接著,厚實的門帘一動,一名身著白狐裘袍的青年書生已穩步從內里行了出來,但見此人面如冠玉,劍眉星目,英挺中又帶著濃濃的書卷氣,氣度當真不凡得很。
這廝應該就是蕭玄武了,果然一副好皮囊,怪不得娜娜那小丫頭會沉迷若此!
這一見來者氣度儼然,弘晴自不免多看了其一眼,心下里倒是對其多了幾分的好感,不過麼,弘晴素來就不是感情用事之輩,這些許的好感並不足以影響到弘晴的決斷。
「費莫兄,您怎麼來了?」
蕭玄武顯然是沒想到澄覃會在大過年之際來此處,更沒想到澄覃還帶著人來,自不免也好奇地看了弘晴一眼,不過麼,倒是沒急著究根問底,而是溫和地笑著,拱手寒暄了一句道。
「呵,趕巧路過此處,突然想起蕭兄就住在此處,這不,找上門來討杯茶喝,蕭兄不會不歡迎罷。」
澄覃偷眼看了看弘晴的臉色,見弘晴殊無表示,心頭的忐忑自不免便更深了幾分,不過麼,卻是不敢帶到臉上來,也就只能是硬著頭皮地笑了笑,一派隨意狀地調侃了蕭玄武一把。
「豈敢,豈敢,這位兄台是……」
澄覃偷眼看弘晴的舉動雖輕微,可蕭玄武顯然是察覺到了,心中自不免起了些疑心,不過麼,倒也沒表露出來,而是笑著試探出了半截子的話來。
「本王弘晴。」
蕭玄武這麼句問話一出,澄覃臉上的笑容頓時便是一僵,正自猶豫著不知該如何介紹弘晴之際,卻見弘晴已是神色漠然地自報了家門,此無他,弘晴雖是微服前來,卻沒打算與蕭玄武微服相交,一來是沒那個時間,二來麼,也是想看看其之膽色到底如何。
「原來是仁郡王駕到,學生有失遠迎,還請恕罪則個。」
弘晴此言一出,蕭玄武的身子很明顯地震顫了一下,顯見對弘晴的到來極為的驚訝,不過麼,卻是很快便回過了神來,但見其後退了一步,深深地便是一躬,溫文爾雅地致歉了一句道。
「免了,爾且隨本王進內敘話,澄覃,你就呆在此處!」
儘管對蕭玄武的落落大方有著幾分的滿意,然則弘晴卻並未給其甚好臉色看,丟下句交待之後,也沒管二人究竟作何感想,抬腳便向書房裡行了去,一見及此,蕭玄武不禁訝然地看向了澄覃,眼神里滿是探詢之色,只是這當口上,就算再給澄覃十個膽子,他也不敢胡亂開口的,也就只能是苦笑著搖了搖頭,表達了自個兒愛莫能助的窘境,蕭玄武見狀,倒也沒再相逼,整了整身上的白狐裘袍,神情凝重地也行進了書房之中。
「王爺,請用茶。」
方一行進了書房,入眼就見弘晴居然已是大馬金刀地端坐在了几子後頭,蕭玄武的眉宇間立馬飛快地掠過了一絲淡淡的不快,不過麼,倒也沒甚旁的表示,而是緩步走到了一旁的火爐邊,動手沏了碗茶,雙手捧著,遞到了弘晴所在的几子上,平心靜氣地客氣了一句,而後方才走到了對面的几子邊,一撩衣袍的下擺,長跪而坐,再不多言,僅僅只是神情謙和地望著弘晴,一派不亢不卑之氣度。
「zhidào本王為甚而來的麼?」
弘晴有心探探蕭玄武的底,自不會對其假以顏色,而是面色陰沉地死盯著蕭玄武,身上的煞氣濃烈得幾如實質一般,渾然就是一被觸怒了的上位者之形象。
「若是學生料得不差,王爺應是為小娜的事兒來的。」
弘晴身上煞氣大得緊,這一陰沉下臉來,那等壓力可不是尋常人能承受得起的,別說一般小民了,便是那些個極品權貴們,都吃勁不起,可蕭玄武卻一無所懼,面色平靜地與弘晴對視著,回答的話語也無甚示弱之言。
「zhidào便好,本王給爾兩個選擇:一,離開娜娜,本王許爾似錦前程,明春****,不管你中還是不中,一個知府的位置,本王還是給得出的,至於其二麼,嘿,你可以堅持你的情愛,本王卻無懼雙手染紅,不止你要死,你的家族也一樣難逃劫難,何去何從,爾自擇好了。」
弘晴猙獰地一笑,伸出了兩根手指,一邊緩緩地曲著,一邊聲色俱厲地開出了條件。
「王爺,您這是在強人所難,請恕學生難以從命!」
被弘晴這等惡言惡語一逼,蕭玄武自是再難以保持平靜,望向弘晴的眼神里已滿是羞憤之色,不過麼,卻並未太過失態,僅僅只是語調深沉地回應了一句道。
「強人所難?呵,就算是罷,可惜你沒得選擇!」
弘晴壓根兒就沒在意蕭玄武憤怒的眼神,陰冷地笑了笑,毫不留情地點明了事實。
「呼……,王爺如此苦苦相逼,學生又何惜一死,王爺要動手就請便好了。」
蕭玄武怒極之下,反倒是平靜了下來,長出了口大氣之後,語調平緩地作出了選擇。
「嘿,好一個視死如歸,爾這般自尋死路,可有曾想過家中父祖麼?莫非真要他們也跟著陪葬不成?」
既是要演惡人,弘晴自是不吝演到底,絲毫沒給蕭玄武留下半點的喘息機會,冷冷地又進逼了一句道。
「王爺何必虛言恐嚇,您並非那等樣人,殺學生或許有kěnéng,卻斷不會做出那等遷怒家人之事,當然,王爺若是硬要如此行事,那便算學生看錯了人好了。」
弘晴倒是演得逼真無比,惡人算是做到了底,然則蕭玄武這回卻並未被激怒,而是伸手撣了撣衣袍,神情淡然地回答道。
「哦?你倒是很zixin麼,真敢跟本王賭到底?」
這一見蕭玄武如此快便平靜了下來,弘晴心中自不免對其高看了一線,不過麼,卻並沒打算就這麼輕易地放其一馬。
「小娜最尊崇的人就是王爺您,平日裡總在說王爺您的事跡,學生聽也聽得多了,這麼點zixin還是不缺的。」
蕭玄武壓根兒就不受激,淡然地一笑,不緊不慢地回應了一句道。
「小娜?呵,叫得倒是親熱,本王卻是不明白了,就你這麼區區一個舉人,有甚資格叫一郡主下嫁的,嗯?「
弘晴並未對蕭玄武的話加以評述,而是譏諷地一笑,毫不容情地指出了雙方之間的地位之懸殊。
「王爺問得好,若論地位,別說學生眼下就一舉子,縱使明科高中,也不及小娜之萬一,若是在認識前,學生已然知曉小娜的身份,自不敢生出少艾之心,奈何事已至此,學生縱死,也斷不願放棄,小娜之心與學生同耳,至於結果將會是如何,學生皆無悔!」
面對著弘晴一撥接著一撥的責難,蕭玄武並未再動氣,而是心平氣和地攤了下手,坦誠無比地表明了態度。
「無悔?世人總喜歡將這麼個詞掛在嘴上,可真能無悔的又能有幾個,罷了,本王也懶得跟你多拉呱,直說好了,陛下旨意將下,娜娜將遠嫁喀爾喀蒙古,為親王長孫妃,爾還能真無悔麼?」
弘晴顯然不想再無休止地扯淡下去了,這便一揚眉,雙目銳利如刀般地掃向了蕭玄武,毫不客氣地將重磅炸彈拋了出來。
「什麼?」
一聽弘晴這般說法,蕭玄武再也無法保持鎮定了,身子猛地便是一顫,臉色瞬間便煞白了起來,顯然是被這麼個消息給震暈乎了。
「本王說過的話向來算數,還是先前那兩個選擇,爾自擇罷。」
論及打心理戰,弘晴絕對是高手中的高手,這一見蕭玄武心已亂,立馬毫不客氣地舊事重提,狠狠地在蕭玄武的顫抖的心上再剜出了個大洞。
「自擇?呵呵,好一個自擇,天意弄人麼?為何如此,為何要如此!」
連番的重擊下來,蕭玄武顯然已是方寸大亂,面對著弘晴的步步緊逼,他已是心力憔悴不已,但見其痛苦地閉上了眼,口中輕語呢喃著,似乎已到了崩潰的邊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