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這麼一場雷霆震怒下來,喧囂了月余的武備更新一事顯然已是再無探討的餘地,一眾阿哥們倒是都無所謂,左右大傢伙誰都沒輸也都沒贏,至於老爺子的訓斥之言麼,卻是誰都不曾放在心上的,這不,走在園中的道路上,一個個盡皆有說有笑,渾然不將先前挨訓的事兒放在心上,唯有弘晴卻是有些個悶悶不樂,沒旁的,只因所有人等中,也就只有弘晴一人是真正想將槍械推廣開去的。
時機終歸是不成熟啊,可惜了!
早在東征歸來之際,弘晴便已在琢磨著將新式槍炮推廣到全國,為此,也早早便規劃好了相關之整軍計劃,之所以遲遲不曾上本,擔心的便是老爺子求穩的思想,本來麼,弘晴是打算等准格爾部起兵叛亂之後,再行上本的,真到那時,一切也就可以水到渠成了去了,奈何此番老十四驟然耍出了個大動作,逼得弘晴不得不作出回應,儘管諸般部署也算是到位,可惜時機不對,最終還是沒能讓老爺子點頭認可,或許終歸須得一場血的教訓,此事方才有再議之kěnéng,只是平白xishēng的將士卻又將不知有多少了的,一念及此,弘晴的心自不免疼得厲害。
「仁郡王,請留步!」
弘晴有心思,自是不怎麼想說話,也就只是隨大流地走著,將將就要出了園門之際,卻聽身後傳來了一聲疾呼,腳下立馬便是一頓,回頭望了去,入眼便見秦無庸領著兩名小太監正急匆匆地趕了來。
「秦公公,youshi麼?」
儘管心情很是不好,可弘晴卻是不會因之忘了禮數,但見其轉身急行了數步,而後有矜持地站住了腳,笑容滿臉地朝著秦無庸拱了拱手,很是和煦地問了一句道。
「陛下有口諭,宣,仁郡王弘晴瑞景軒覲見。」
秦無庸先是滿臉笑容地朝著弘晴點了點頭,算是回了禮,而後面色一肅,拖腔拖調地將老爺子的口諭宣了出來。
「孫兒領旨謝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一聽是老爺子口諭,弘晴趕忙跪倒在了地上,恭聽一畢,又按著朝規謝了恩,這才站將起來,但並未急著去瑞景軒,而是回首看了看等在一旁的三爺。
「晴兒且自去好了。」
眾人方才剛離開瑞景軒,這冷不丁地又要宣弘晴回去,箇中要說沒有蹊蹺才怪了,三爺自不免有些個擔心不已,然則擔心歸擔心,這當口上,三爺卻是不好隨便亂問的,待得見弘晴回首望將過來,三爺也就只能是溫和地笑了笑,一派輕鬆狀地吩咐了一句道。
「是,孩兒遵命。」
弘晴壓根兒就搞不懂老爺子此際相召的用意何在,甚至不敢肯定是好事還是壞事,心下里自不免有些忐忑,不過麼,回首望向三爺的用意原也不過就是個禮節而已,並未指望三爺能有甚大主意的,此際三爺既是這麼說了,弘晴自也不甚在意,恭謹地應了一聲之後,便即回身向瑞景軒趕了去。
嗯,老爺子這是要作甚來著?
方才一行進軒內,弘晴赫然便發現軒中只有老爺子一人高坐上首,至於原本應還在軒中的諸般大學士們全都沒了影蹤,這明擺著便是君臣單獨奏對之格局,自由不得弘晴不為之心驚不已的,好在城府足夠深,倒也沒露出甚破綻,忙不迭地便搶上了前去,規規矩矩地大禮問了安:「孫兒叩見皇瑪法。」
「免了,平身罷。」
老爺子叫起的聲音很是平淡,聽不出絲毫的感情波動。
「謝皇瑪法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心中雖是忐忑不已,可弘晴卻是斷然不會在禮數上有所閃失,緊趕著便謝了恩,而後站將起來,躬身而立,作出了副恭聽訓示之乖巧模樣。
「老十三所上的本章是爾所擬的罷,嗯?」
老爺子好整以暇地打量了弘晴好一陣子之後,這才一揚眉,聲線微寒地問了一句道。
「回皇瑪法的話,確是如此。」
老爺子這麼一問,弘晴的心立馬便是一抽,電光火石間已是百念俱生,可到了底兒,還是沒敢說慌,沒旁的,不管是否是老十三那頭走漏了消息,還是老爺子自己調查所得,既是已然問了出來,那就斷然容不得弘晴虛言狡辯的,唯一正確的選擇也就只有老實認了賬,至於後頭會有甚懲處麼,那也只能是再行計議了去了。
「爾好大的膽子,挑動阿哥互斗,亂我朝綱,爾是何居心,嗯?」
這一聽弘晴如此直接地便認了下來,老爺子的眼神立馬便凌厲了起來,冷冷地看了弘晴好一陣子,而後從牙縫裡擠出了句陰森無比的誅心之言。
「皇瑪法且息雷霆之怒,容孫兒細細道來。」
老爺子話里的寒氣實在是太重了些,若是換了個人,被老爺子這麼一呵斥,那一準要被嚇得尿褲子了去,可弘晴卻並不慌亂,至少是表面上如此,但見其從容地躬身一拱手,神情淡定地出言求肯了一句道。
「講!」
老爺子眼神銳利如刀般地死盯了弘晴好一陣子,待得見弘晴始終不曾改色,心中自不免湧起了股嘉許之意,不過麼,卻並未表露出來,而是面色一沉,寒意十足地吐出了個字來。
「皇瑪法明鑑,十四叔在動本前,曾來尋過孫兒,就章程一事與孫兒有過探討,是時,孫兒對其所言諸事頗有不同之意見,也曾明確指出其中之不足,十四叔也曾答應改進,卻不料其上本時,依舊是原般模樣,若依其所呈行了去,不單不能提升我大清之軍力,反倒會有槍械流散民間之危,倘若如此,實非我社稷之福也,孫兒情非得已之下,也只得與十三叔商議個應對之策,以免有太阿倒持之危殆,確非有意要針對十四叔,也非是故意要惹出朝堂之紛亂,然,今實情已是如此,孫兒有過,不敢妄辯,還請皇瑪法懲處。」
面對著老爺子的咄咄逼人,要說心中不慌,那是斷無kěnéng的,沒旁的,「伴君如伴虎」這麼句古話可不是虛言,而是血淋淋的現實,若是不能釋老爺子之怒氣,後果麼,自是不消說的嚴重,當然了,慌亂顯然不能解決wènti,這一點,弘晴自是能拎得清,正因為此,哪怕心中已是虛得緊,可回答起老爺子的問話來,弘晴依舊錶現得極為的從容與淡定,甚至連語調都平和得很,絲毫不帶半點的顫音。
「不敢妄辯?朕看你是很敢的麼,嘿,既是不認同老十四的摺子,爾為何自己不上本,卻要慫恿老十三出面,爾究竟意欲何為,嗯?」
儘管弘晴解說得很是合理,然則老爺子卻並未因此而放弘晴一馬,甚至連陰冷的臉色都不曾有半點緩和的跡象,誅心的問話當真是一句接著一句,不給弘晴留下絲毫喘息的時間。
「回皇瑪法的話,非是孫兒不願上本,而是不能上,箇中理由有三,其一,所謂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孩兒管的是工部,公然插手兵部事宜,殊為不妥;其二,十三叔方是兵部幫辦,由其出面上本,正合宜焉,至於其三麼,本章中所載諸事並非孫兒一人之所想,箇中有近半是十三所提之議,孫兒不敢居其功,有此三點在,故,孫兒不敢妄自上本,箇中緣由,還請皇瑪法明鑑則個。」
眼瞅著情形不對,弘晴的心已是不免抽緊了起來,只是這當口上,卻也容不得弘晴有絲毫的退縮,只能是硬著頭皮地將所思之理由娓娓道將出來,至於能不能說服得了老爺子,弘晴卻是半點把握都沒有,只能是賭人品了的。
「就這麼些,爾還有甚旁的要說的且就一併說將出來好了,朕聽著呢。」
弘晴倒是說得個娓娓動聽,可惜顯然沒能打動老爺子,一句生冷的追問便將弘晴心中的最後一絲僥倖也擊打成了碎片。
還有甚要說的?暈了,看來此番小屁股難保!
一聽老爺子這般問法,弘晴的心立馬便是拔涼一片,不為別的,只因能說的理由,弘晴都已是說過了,剩下的麼,全都是說不得的道道,真要是在這當口上搬了出來,不單不能減輕己過,反倒會罪加一等,這等蠢事自然是做不得的,wènti是老爺子都已問了,不答還不成,可到底該說些甚,卻是讓弘晴很有些抓瞎之感。
「回皇瑪法的話,孫兒別無甚再好說了的,心中所想所思都已說過,孫兒並無心挑起紛爭,只是不願社稷之利益受損而已,朝堂之亂像實非孫兒之所願,然,事既出,孫兒不敢諉過,不是處還請皇瑪法懲處。」
不說不行,亂說更不行,與其謊言一堆,倒不若實話實說來得強,沒旁的,老爺子的眼睛裡可容不得沙子,真要是謊言被當場揭破,那後果須不是好耍的,至於說實話而惹來的處罰麼,到了這會兒,弘晴除了硬著頭皮認罰之外,卻也真就沒旁的法子好想了的……
第570章 穿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