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王明鑑,自古以來民心最嬗變,此無他,跟風耳,若是任由一幫無聊文人瞎折騰,則事必頹矣,故,斷不能容得田秉義一干無行之輩胡亂混淆是非,此一條倒是不難,有父王在,請些文章高手不過尋常事罷了,然,在孩兒看來,要想駁倒對方,卻也非易事,最kěnéng之結果便是一場激烈之論爭,至於各省官場那頭麼,八叔顯然要占些優勢,可也未見得便能壓倒我方,綜合兩方面來看,還是勢均力敵之勢也,若如此,能否過得朝議一關,尚在未定之天,須得另尋它策,方可確保無虞。」
三爺有問,弘晴自是不敢怠慢了去,飛快地組織了下語言,將局勢的演變趨勢詳細地分析了一番。
「嗯,理倒是這麼個理兒,辯爭一烈,朝局必亂,此斷非皇阿瑪所樂見之局面也,如此一來,皇阿瑪還真有kěnéng將一事壓後處置,晴兒既是能想透個中關竅,想來必是有了應對之道,且就說將出來好了,阿瑪聽著呢。」
三爺皺著眉頭想了想,也覺得弘晴的分析並無差錯,真要是激烈對抗下去,己方雖不見得會輸,可要想贏也難,到了末了,老爺子那頭十有八九會玩出平衡的手段,將此事無限期擱置下去,而這,對於弘晴來說,不是輸也是輸了的,沒旁的,不能從里整出銀子來,工部的諸般啟動計劃也就沒了施展的kěnéng,如此一來,四爺、八爺一夥勢必將會落井下石,硬逼著弘晴離開工部,很顯然,這等結果可不是三爺所樂見的,只是說到對策麼,三爺卻是抓瞎了,沒奈何,也只能是再次將wènti丟給了弘晴。
「父王明鑑,孩兒倒是有一策可應對此局,說來也簡單,不就是辯爭麼,那便爭出個高下也無不妥,只消短時間內見分曉,此事也就該定盤了,孩兒想出了一物,或可為禮部新添一利器,此事物曰:報紙!」
來zixin息爆炸的後世,弘晴自不會不懂報紙的威力有多巨大,這玩意兒簡直就是洗腦的不二工具,用之於宣傳,絕對無可匹敵,儘管這時代識文斷字的人還只占人口中的少數,可就是這麼些精英人物卻主導了整個大清的輿論導向,若是能以報紙對這麼些精英加以洗腦,於上層機構的統治來說,那絕對是好事一樁來著,弘晴早就想著將報紙搬上大清的舞台,只是一直未得其便罷了,而今,機會終於出來了,弘晴自是不想放過。
「報紙?此又是何物來著?」
一聽這麼個名詞新穎得很,三爺不由地便是一愣,狐疑地看了看弘晴,眉頭微皺地便追問了一句道。
「回父王的話,所謂的報紙其實就是邸報的變種罷了,所不同的是邸報乃是供官員們看的,而報紙面對的則是天下大眾,但凡朝堂消息又或是花邊新聞、笑料等皆可刊登其上,既可以之教育民眾,又可兼顧娛樂,甚或還能利於商家,實屬一舉多得之好事也。」
這一見三爺滿臉的迷茫之色,弘晴自是不敢多有耽擱,趕忙將報紙的功用詳細地解說了一番。
「哦?這事物當真有這般神奇?」
弘晴說得倒是慷慨激昂,可三爺卻依舊茫然得很,沒旁的,見識所限耳邸報,三爺倒是懂,平日裡也沒少看,可要說重視麼,卻也不見得,概因三爺身處中樞,消息本就靈通得很,自是無須從邸報里去了解朝堂之動態,這會兒聽得弘晴將報紙的功能吹噓得如此美妙,三爺自是不怎麼相信。
「回父王的話,確是如此,您若是不信,待得報紙一出來,便可知端倪,這麼說罷,這報紙可一份多張,第一版刊登朝堂重要新聞,第二版則可為時論文章,第三版麼,安排些花邊新聞之類的消息,第四版便可為商家之廣告,從技術上來說,並不難實現,眼下工部已將活字印刷術再次整理了出來,足可一日內印刷近三萬份,先行面向京師發行,而後逐步推往各省,當可為朝堂宣傳之利器也,待得此番論爭大起之後,父王便可上本皇瑪法,以明辯爭之理為由,提出辦報紙之思路,想來皇瑪法斷不會有異議,如此一來,此報紙必為禮部所主導,換而言之,輿論之喉舌便在握也,又何愁不能短時間裡駁倒田秉義等一干無行文人。」
弘晴之所以想辦報,自不止是為了應付當下的論爭,而是有著深層次的思考,那便是為將來徹底開啟民智做準備,當然了,這等思忖卻是不足為外人道哉,弘晴也就只是一語帶過而已,陳述的重點還是著落在了應對當前之局上。
「子誠,夫子,您二位以為晴兒這提議可行否?」
哪怕弘晴已是將報紙的功用說得極為分明了,可三爺還是不以為此物能派上大用場,只是見弘晴如此堅持,卻又不好反對,想了想之後,還是沒當場下個決斷,而是將wènti拋給了陳、李兩大謀士。
「王爺明鑑,此事物若是運用得好,確可堪稱利器也,只是規則之制定卻須得謹慎,若不然,恐遭物議,依屬下看來,先試行一下似也無不妥。」
李敏銓得知報紙的事兒說起來也就只比三爺早了那麼一刻多鐘而已,然則李敏銓的洞察力卻是比三爺要高出了老大的一截,不單看出了報紙的威力不小,更意識到此物乃是雙刃劍,一個不小心之下,便容易傷到自身,有鑑於此,哪怕他心向著弘晴,在這等大事上,也不敢全力支持弘晴之意見,也就只是提出了個折中之意。
「嗯,夫子,您之意如何哉?」
三爺本來就對報紙持著無可無不可的態度,此際一聽李敏銓說得謹慎,態度自不免便偏向了不辦,只不過此提議乃是出自弘晴之口,三爺自不好明著反對,這便不置可否地吭了一聲,又將wènti丟給了默默端坐一旁的陳老夫子。
「防民之口甚於防川,然,自古以來,卻總是防不勝防,恰如治水,堵總歸不如疏,若能有報紙這等事物溝通上下,則上情下達、下情上呈或可兩宜焉,箇中雖有風險,可若是控制得宜,卻也無礙,王爺若是能主理此事,即可操控輿情,於大事當有巨利,當行!」
陳老夫子看得明顯比李敏銓更遠,分析起來也比李敏銓所言要深刻得多,至於結論麼,自是持著贊同之態度。
「唔……,這樣好了,晴兒且先將章程整出,阿瑪看過再議好了。」
這一見陳老夫子極力贊同弘晴的提議,三爺的心思自不免又起了變化,可也沒到打算即刻行動的地步,皺著眉頭想了片刻之後,還是決定先看看再說。
「是,孩兒遵命。」
沒能當場說服三爺,弘晴自不免微微有些失落,可也不是很在意,沒旁的,事情一旦逼到了頭上,三爺就算是再不樂意,那也得行動起來了的,正因為此,弘晴並未再多進言,僅僅只是躬身應了諾,便不再就此事多加囉唣,一場緊急議事也就此算是告了個終了……
康熙五十一年六月初五,寄居廣濟寺的山西舉子楊光年、四川舉子田秉義等十數人就一事著文多篇,猛烈抨擊此條約待東瀛過苛,有違仁恕之道,索要戰爭賠償更是利字當頭,於聖人理念相悖,實屬強盜之行徑,主張廢除此條約,以寬仁待人云雲,因著楊、田二人皆是名士,文章一經寫出,京師文壇立馬起了轟動,再加上有心人的推波助瀾,幾乎是一日之內,便已在京師各處哄傳了開去,京師百姓無不為之熱議連連。
康熙五十一年六月初六,京師名士楊文言、周昌言等數十文壇好手紛紛著文反駁楊光年等人的文章,提出了君子之仁與婦人之仁的區別,主張內外有別,更舉出了明朝中葉倭寇亂華夏之事,以明證倭人生性殘暴不仁,不值得教化,唯有強權以平之。這麼些文章一出,同樣很快便傳遍了整個京師,引得京師百姓無不為之矚目,爭論之風頓時大起了,無論茶館還是酒肆,到處都在熱議著雙方的大辯論,各種小道消息不脛而走,京師上下哄亂一片。
康熙五十一年六月初九,左都御史納蘭揆敘上本,明章拜發,明確反對,以索要戰爭賠款為不仁,駐軍京都為不義,又以海外駐軍徒費米糧等諸般名義,彈劾主持草擬此條約的老十三與弘晴,此本一上,朝野為之譁然,不旋踵,山西巡撫希福、安徽巡撫孫長鴻等諸多地方大員的本章也已到京,所奏盡皆反對;康熙五十一年六月十一日,河南巡撫榮柱、北河總督陳啟棟、福建巡撫孟光祖等地方大員的奏本也送到了京師,對則是持強烈贊成之意見;至此,兩方面的諸多官員紛紛擺明了立場,朝局風雲頓時便詭異了起來,好一派「風雨欲來煙滿樓」之緊張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