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緊城門!」
年羹堯躬著身子目送弘晴一行穿過了關門,直到隆隆的馬蹄聲漸漸消停了下去,方才站直了身子,昂首闊步地走向了關城,頭也不回地斷喝了一嗓子。
「年將軍,這,這怕是不妥罷?」
年羹堯此令一下,原本靜靜地跟在其身後的諸將們立馬便是一陣騷動,更有一名資歷最深的游擊將軍驚疑不定地提出了疑義,沒旁的,井陘乃是晉冀兩省之間的重要商道之一,儘管這時節商旅較少,可也只是較少而已,並不是絕跡,實際上,每日裡前來通關的商旅依舊不下數百之多,沒有上峰的命令,擅自封關的話,那可是死罪一條,自由不得諸將們不為之緊張不已的。
「爾敢質疑本將軍令?」
那名游擊將軍話音剛落,就見年羹堯霍然回過了身來,手按著刀柄,陰森無比地從牙縫裡擠出了句話來。
「末將不敢,末將不敢,只是……」
年羹堯的殺氣這麼一迸發,那名游擊將軍頓時被沖得個面色煞白不已,連道不敢之餘,又試圖解釋上一番,只是話到了嘴邊,卻是怎麼也不敢再往下說了。
「哼,本將的命令只說一遍,有敢違者,殺無赦!」
年羹堯陰冷地掃視了一下慌亂不已的諸將,重重地冷哼了一聲,殺氣十足地下了死命令。
「喳!」
年羹堯到任雖尚不足一個月,可手段之狠辣卻是眾人皆知之事,在場的諸將就沒有不怕其的,此際聽得年羹堯這般下令,盡皆心神暗凜,哪敢再多囉唣,只能是各自躬身應諾不迭……
「王爺,情形似乎有些不對。」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且不說年羹堯在娘子關上如何威風八面,卻說弘晴率部穿過了關城,一路行進了陘內的古道,直到轉過了一道山崖,出了關上守軍的視線之後,李敏行這才策馬趕到了弘晴身旁,壓低聲音地進言了一句道。
「嗯,樹欲靜而風不止,世事終歸如此罷。」
壓根兒就無須李敏行來提醒,早在第一眼看到年羹堯之際,弘晴便已看破了蹊蹺,只不過弘晴心中別有計較,不想說破罷了,此際聽得李敏行這般說法,弘晴也只是寒聲感慨了一句,卻並未因此而停步不前。
「王爺,前路必然有埋伏,末將以為我等還是先行退回關外為妥。」
李敏行乃是王府侍衛統領,身負重責,自是不敢坐視弘晴去冒險,這便緊趕著出言建議道。
「呵,來不及了,本王若是料得不差的話,不止我等身後的娘子關已然封關,便是前方的井陘關也不例外,若非如此,商旅何至於絕跡若此,一幫小兒輩下了如此血本,又豈容得本王輕易脫身了去。」
李敏行的話音剛落,弘晴便已是笑了起來,搖了搖頭,語氣淡然而又略帶一絲苦澀地點明了己方之處境。
「這……」
一聽弘晴這般說法,李敏行當即便愣住了,一時間還真不知該說啥才是了的。
「虎有圖人意,人有謀虎心,說到底不過是看誰的算計更深罷了,傳令下去,全軍急行,日落前敢到栢井寨。」
弘晴顯然不想再就此事多加議論,感慨了幾句之後,便即提高聲調地下了令,而後一抖馬韁繩,加速向前奔馳而去。
井陘的道路難行是出了名的,一邊是奔騰洶湧的桃河,另一邊則是高大陡峭的山崖,儘管全陘也不過就八十餘里而已,可艱險之處頗多,縱使是單騎奔行,也頗為的艱難,就更別說弘晴一行中還有著數輛馬車,哪怕弘晴已是下了急行軍的命令,全軍的sudu依舊快不起來,不過麼,倒也不算慢,總算是在落日之前趕到了栢井寨前。
井陘雖險,但卻並不是一味的狹窄,沿途也有著幾處山間的平緩,自秦時起,便有百姓在山中定居,栢井寨便是其中最大的一處村落,只是這個所謂的最大,其實也不過就三十餘戶人家罷了,坐落在道旁的山坡上,村中百姓大半以耕田為生,兼或也為往來的客商提供些膳食住宿的方便,民風頗為的淳樸,上回經過井陘時,弘晴也曾在此打尖過,雖不曾多逗留,可對寨子裡的祥和之氛圍卻是有著深刻的印象,此際遙遙地望見了落日下的小村落,弘晴的嘴角邊不由自主地便露出了一絲淡淡的微笑。
「全軍止步,道旁紮營!」
栢井寨並不大,自是無法容納得下弘晴一行三百餘號人馬,別說住宿了,便是打尖都難,再說了,弘晴也沒打算去做那等擾民的事兒,在離寨還有兩百餘步之距上,便即勒住了胯下的戰馬,一揮手,止住了全軍的前行。
「喲,幾位總爺,您們可是要打尖?」
安營紮寨的粗笨活計自有一眾侍衛們去張羅,閒來無事,弘晴便領著李敏行等幾名侍衛施施然地向栢井寨行了去,這才剛到了村口,就見一店小二模樣的漢子緊趕著迎了上來,諂笑不已地寒暄著。
「小二哥,怎地沒見孫老三?」
弘晴前番路過栢井寨之際,也曾在村口的小茶館裡打過尖,這一見迎上前來的店小二並未原先的那位,眼中立馬有道精芒一閃而過,可也無甚旁的表示,僅僅只是笑呵呵地探問了一句道。
「喲,這位爺識得三哥啊,呵呵,不瞞爺,三哥去了平定縣,說是要進些酒水貨物,讓小的替幾天,來,來,來,您幾位裡面請。」
聽得弘晴提起了孫老三,店小二很明顯地愣了愣,可很快便回過了神來,笑呵呵地解釋了一番,又殷勤地將弘晴等人往小茶館裡讓。
「哦,原來如此,小二哥不必忙乎,我等就要三、五斤滷牛肉,切好了,再來幾樣酸菜之類的,帶了便去。」
弘晴並未往下再追問個不休,而是笑著點了點頭,緩步走進了涼棚,隨意地便端坐了下來,和煦地吩咐了一句道。
「好叻,您幾位稍等,小的這就給您剁了去。」
店小二點頭哈腰地應了一聲,一溜小跑地便回了櫃檯之後,從桌面下拿起了幾大塊滷牛肉,手腳麻利地過了稱,抄刀子便在案板上剁了起來,手法當真嫻熟得很。
「小二哥,村那頭擠著那麼多人,你這生意怕是有得做了。」
弘晴一派隨意狀地環視了下周邊,而後將視線落在了忙乎著的店小二身上,笑呵呵地打趣道。
「托您的福,還成罷。」
店小二頭也不抬地剁著肉,隨口敷衍著,顯然不怎麼想解說村東頭的事兒。
「呵呵,小二哥可知那都是些啥人來著?」
店小二不想說,弘晴卻是偏要問。
「唉,都是白蓮教鬧的,昨兒個前路上一夥商隊被劫,據說還死了幾個人,報了官,也沒見官軍有啥說頭的,這不,幾家商隊都不敢走夜路了,全湊在這村東頭,吵都吵死了,當真晦氣!」
弘晴這麼一問,店小二顯然是有些不高興了,用力地剁了幾刀,氣憤憤地便抱怨了起來。
「呵,那敢情煩人,看來這井陘道不整頓怕是不行了。」
聽得店小二這般說法,弘晴輕笑著搖了搖頭,感慨了一句之後,也就沒再多囉唣,就此沉默了下來,茶館裡只余店小二剁肉的咄咄之聲在響個不停。
「幾位爺,您們要的事物都已備好,承惠您們一兩五錢銀子。」
不多會,店小二剁好了肉,又飛快地備好了幾樣小菜,拿食盒子一裝,哈腰送到了弘晴等人所在的桌子上,陪著笑臉地開出了價錢。
「嗯,有勞了,此處有二兩散銀,不必找了,多的算是爺賞你的。」
弘晴壓根兒就沒還價的意思,一抖手,從腰間的褡褳里掏出了一錠碎銀,隨手往桌子上一放,招呼了一聲,便即起了身,自顧自地便向外行了去,自有邊上侍候著的一名王府侍衛將擺在桌子上的食盒子拿起,疾步跟在了弘晴的身後。
「多謝爺的賞,爺您慢走。」
一見銀子足足有二兩齣頭,店小二的臉立馬笑得皺成了朵老菊花,千恩萬謝地將弘晴等人送出了茶館,而後方才喜滋滋地揣著銀子鑽回了店中。
「王爺,那店小二有wènti,村子的情形也不對味,今夜怕是難得太平了。」
出了店門,一路閒逛到自家尚未扎hǎode營壘前,始終默默不語的李敏行可就有些憋不住了,湊到了弘晴身旁,壓低了聲音地提醒了一句道。
「嗯,是不對味,村子裡的炊煙倒是有,卻沒見孩童四下亂跑,顯然不對勁,再者,那店小二用刀極其老練,手上功夫了得,大塊的滷牛肉隨手一刀便能剁到案板,又豈是尋常廚子能辦到的,至於村東頭那些商隊麼,也有wènti,嘿,吵吵嚷嚷地,裝得倒是挺像,卻未免演得太過了些,今夜的樂子當真不會小,走罷,進營再說。」
弘晴的江湖經驗雖不如李敏行,可觀察力卻是一點都不差,自不會看不出栢井寨的情形詭異之處,不過麼,卻也並不放在心上,神情淡然地點評了幾句之後,便即大步行進了營門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