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下了!」
四爺好下棋,至於棋藝麼,跟老爺子是一脈相承的臭,不僅如此,棋品顯然也有些wènti,這不,棋剛至中局,一發現敗勢已無可挽回,本就心煩意亂的四爺頓時更煩上了幾分,伸手一抹,已是將盤面徹底攪亂,不說認輸,而說不下了,這顯然有著濃濃的耍賴之嫌疑。
「王爺的心事很重啊。」
但凡府中人等跟四爺下棋,那都是在讓著,唯獨鄔思道是個例外,每每總是殺得四爺狼狽不堪,當然了,遇到四爺耍賴的情形自也就不少,早就習慣了四爺這般德性,自不會因棋局被攪亂而又甚不滿,反倒是笑了起來,意有所指地點了一句道。
「真不知老三怎生教子的,養出了那麼個怪胎來,每日價盡惹是非,好端端地搞甚『八旗商號』,弄得滿潮堂烏煙瘴氣的,這回更好,平白惹出了戰端,當真是禍害一個!」
四爺本來就煩,輸了棋自是煩上加煩,再被鄔思道這麼一撩撥,心裡頭的火氣可就按捺不住了,黑著臉便埋汰了三爺父子一把,只是這話怎麼聽都帶著股濃濃的酸意。
「呵,王爺可是在為東瀛一事煩心麼?」
四爺這純屬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真要是弘晴是其子的話,四爺絕對是寵都來不及,又怎kěnéng會有這等惡語,此一條,鄔思道心裡跟明鏡似地清楚,不過麼,卻是不會去說破,也就只是笑著轉開了話題。
「嗯……,東瀛者,不外海外蠻荒之地也,與其商貿本就不該,再要妄動刀兵,實非社稷之福,那等地兒縱使平了,又有何益可言,偏偏就有人硬要挑唆旗丁鬧事,實是居心叵測,本王定不能坐而視之!」
四爺骨子裡就是個小氣之輩,在外頭還會裝上一裝,可在鄔思道面前麼,這就言行畢露無疑了,愣是將「八旗商號」這等大利於八旗的好事說得個一錢不值。
「這麼說來,王爺是打算反對征東瀛嘍?」
鄔思道壓根兒就沒理會四爺的這通子無甚營養的廢話,直指核心地發問了一句道。
「怎麼?莫非有甚不對麼?皇阿瑪遲遲不肯下個決斷,想來對此事必是有所疑義,本王順應天心,並無甚不妥罷?」
這一聽鄔思道此問蹊蹺,四爺不由地便是一愣,狐疑地看了看鄔思道,而後咬了咬唇便連連反問了起來。
「嘿,王爺這話就說到點子上了,陛下確是不願多生枝節,然則卻未見得能卻得過群臣之見,就算王爺極力反對,三爺、八爺那頭又豈肯罷休,建功立業是一回事,能將手伸進軍伍中卻又是另一回事了。」
鄔思道搖了搖頭,冷笑著指出了wènti的關鍵之所在。
「嗯……,一群城狐社鼠,只顧眼前利益,卻罔顧社稷之千秋,為商賈之事輕啟戰端,豈是社稷之福,有此先例在,後患怕是要無窮了。」
四爺並非愚鈍之人,鄔思道所言之事,四爺其實早就已想到了,實際上,對於戰與不戰,四爺並無甚太多的芥蒂,他真正在意的是帥位該歸誰,此無他,四爺在朝中只有戴鐸等寥寥數名門下,還儘是文官,真正能派上用場的武將麼,就年羹堯一個,奈何年羹堯才剛外放,眼下不過一千總而已,資歷威望都差得太遠了些,壓根兒就上不得台面,換而言之,四爺眼下只能坐看三爺與八爺爭奪此番出征之帥印,這等無能為力的事實,方才是四爺煩心之根本所在,此際聽得鄔思道點破,四爺也只能是恨恨地長出了口大氣,不甘不願地亂發泄了一通。
「後患如何不過是後話耳,眼下當務之急是帥印之爭,不知王爺對此可有甚考慮否?」
對於四爺的妄語,鄔思道渾然就沒往心裡去,只是淡然地笑了笑,壓根兒就不加以置評,而是追問起了後日早朝的焦點之所在。
「本王好歹也是親王,自幼也沒少習武,便是爭這麼個帥印,也無甚不可以的!」
四爺手下沒人,又不甘願帥位旁落,惱火之下,賭氣的話語不經過大腦便噴薄而出了。
「呵呵。」
四爺這等話語一出,鄔思道連評述都懶得評述,只是譏諷地笑了兩聲。
「再不成,本王保薦十三弟總可以了罷?」
被鄔思道這麼一笑,饒是四爺臉皮厚,也不禁有些個臊得慌,老臉微紅地別過了頭去,氣急不已地又扯了一句道。
「王爺此言可不就對了?呵呵,此番出征乃大勢所趨,縱使陛下也斷難阻也,究其根本,恐正是弘晴小兒之謀算,其人數年前便已布下了這等大局,其之心機實是莫測,欲與之爭,非易事啊。」
鄔思道伸手捋了捋胸前的長須,搖了搖頭,這便感慨了起來。
「先生……」
一聽鄔思道這般說法,四爺的心猛然便是一跳,忙不迭地便要插言追問個究竟。
「王爺莫急,且容鄔某細細分說罷。」用不著去聽,鄔思道也知曉四爺想問的是甚,這便笑著一壓手,語氣平緩地解說道:「弘晴小兒布局已定,大勢已成,此局中已是不可爭鋒也,唯有在細節上做文章,方是最佳應對之道也,若是某料得不差,八爺那頭一準會推出十四爺去爭這帥位,而三爺一方麼,推出來的人選卻一準是十三爺無疑!」
「什麼?老三他怎麼會,這……」
一聽鄔思道言及三爺會推薦老十三,四爺頓時大吃了一驚,霍然站了起來,大失常態地便驚呼了一句道。
「嘿,不是三爺英明,而是弘晴小兒在背後慫恿之結果,自前年十三爺被圈養起,此子便沒少往十三爺處跑,今春以來更是與十三爺打得火熱,若非欲舉十三爺為用,又豈會如此哉?」
鄔思道總掌著四爺手中的「血滴子」,自是清楚弘晴這些年來常去十三爺處的事兒,只不過原本雖感到奇怪,卻始終猜不到真相之所在,待得「大阪事變」一發生,以鄔思道之能,前後稍一聯繫,自也就輕易地看破了弘晴的全盤布局,只是看破歸看破,值此微妙關頭,鄔思道也找不到短時間裡擊破此局的方法,此際說將起來,語調雖平緩,可內里卻是不可避免地帶著絲絲的忌憚之情緒。
「原來如此,那老十三他……」
自老十三被圈時起,四爺倒是沒少派人往老十三府里送些吃用,可為避嫌之故,他自己卻是一次都不曾去過十三爺處的,在其想來,老十三應是能體恤其之苦處,加之自忖與老十三可是自幼一體的關係,原本對弘晴常萬老十三處跑並無甚警惕之心,可眼下若是老三那頭真保了老十三,那豈不是意味著老十三已是暗中投到了老三一邊,一念及此,四爺的心頓時便抽緊了起來。
「十三爺乃信義之人,並非利益便可動之者,某以為弘晴小兒雖是許以重利,卻未見得便能令十三爺改弦更張,若是讓十三爺中立倒是有幾分kěnéng,既如此,王爺不妨將計就計,且先派人去十三爺處,就言此番征伐東瀛一事上,王爺將拼盡全力,以保十三爺為帥。」
鄔思道自是清楚四爺到底在擔心個甚,自是不會讓其多費思量,這便緊趕著便將自個兒的判斷說了出來。
「嗯,先生所言甚是,本王這就親自去走上一趟好了。」
儘管鄔思道已是有所判斷,可四爺還是放心不下,沒旁的,只因老十三對於四爺來說,實在是太重要了些,真要是十三爺有了異心,那後果須不是好耍的,正因為此,四爺再也顧不得甚避嫌不避嫌的了,這便打算親自出面去找老十三詳談上一番了。
「慢,王爺不可自去,只可派下人一行,若不然,恐起反效果矣。」
不等四爺動身,鄔思道已是叫了停,不過麼,卻並未明言個中之究竟。
「嗯?唔……,也罷,那就這麼定了也好。」
四爺到底不是愚魯之輩,雖是略有愣神,可很快便反應了過來,沒旁的,臨時抱佛腳終歸不是個事兒,早不去晚不去,偏偏有大事時才露面,那未免太過著相了些,就算彼此間的感情深厚,卻也難保老十三心裡頭不起波瀾的,倒不若如常對待來得強。
「此方是一,再有一條,值得朝議之際,王爺當須得據理力爭,以明擅啟戰端之不妥,縱使難擋諸方之詰難,也萬不可退縮了去,唯議帥時,力保十三爺便可。」
眼瞅著四爺的心已是平穩了下來,鄔思道欣慰地笑了起來,一捋胸前的長須,再次進言了一句道。
「嗯,當得如是,本王知曉該如何做了。」
四爺到底不是尋常之輩,心念電轉間,已是明了了鄔思道此番建議的根本之所在,此無他,明孤臣之相是虛,暗合聖心是實,縱使一時為八旗子弟所詬病,kěnéng在老爺子心目中留下深刻之印象,那便一切都值了的,有鑑於此,四爺自是不會有絲毫的異議可言,爽利無比地便應承了下來。
第434章 必爭之議(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