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大人,小子此處有個計較,也不知可行與否,還請巴大人斧正。」
刁難只是種手段,而不是目的,這一點,弘曆顯然很拎得清,正因為此,他並未讓巴郎普太過難堪,略一停頓之後,便即一抖手,從寬大的衣袖中取出了本摺子,微笑著遞到了巴郎普的面前。
「哦?」
巴郎普眉頭一挑,不甚在意地便接過了摺子,隨手一翻,不經意地便看了起來,這一看不打緊,卻令巴郎普的心神就此被吸引住了,眼神里的驚異之色頓時便大起了。
「嗯,好,按此章程行了去,不愁大事不成啊。」
巴郎普久經宦海,儘管官運不是太佳,可才識還是有的,自是看得出弘曆所獻之章程的妙處,這可不僅僅只適用於工部雜科,推而廣之到整個工部也不甚難,更令巴郎普在意的是此章程完全可以在其餘五部實行,一旦真能成事,這可是大功一樁,身為領銜主辦者,巴郎普自是少不了占了個頭籌,有此功績在手,再加上四爺那頭使把力,巴郎普自忖外放一個布政使已是綽綽有餘,倘若時運hǎode話,一省巡撫也未見得拿不到手,一念及此,巴郎普叫好之聲自不免帶著幾分的激動難耐之意味。
「巴大人過譽了,章程雖好,若不能得力執行,終究是一場空,小子資歷不足,難有服眾之kěnéng,唯有巴大人出面,方可遂行焉,還請巴大人能不辭辛勞,主持此大局,以確保諸事無虞,小子願為馬前卒。」
弘曆精明過人,自是清楚巴郎普心中究竟在想些甚,不過麼,卻並不點破,而是溫和地一笑,再次朝著巴郎普一拱手,低姿態地奉承了其一把。
「小王爺客氣了,你我既是同受了晴貝勒之命,本就該同舟共濟,能將事情辦妥便是hǎode,至於領銜與否,不過都是虛名罷了,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啊。」
面對著弘曆雙手奉送過來的大禮,巴郎普心底里自是千願萬願,只是面子上卻有些放不開,這便假惺惺地客氣了一番。
「巴大人這麼說可就不對了,此事要想辦成,非巴大人主持大局不可,換作他人,縱使再能,也一準難有大作為也。」
弘曆捧起人可是一套接著一套,迷魂湯灌起來,還真是手腕老到得很,幾句話下來,便將巴郎普心中的芥蒂化解得個乾淨徹底。
「小王爺此話過矣,下官不過一冬烘老朽耳,實無足掛齒啊,然,為社稷故,卻也不敢辭其勞,今,既是小王爺盛情若此,下官也就勉為其難好了。」
巴郎普雖是工部右侍郎,在工部算是第三把手,可實際上就一孤家寡人而已,除了他手下幾名戈什哈之外,還真就沒誰會聽他的,這會兒被弘曆這麼一捧,當真就有些個暈乎得找不到北了,也沒去多想,樂呵呵地便接受了弘曆的勸進。
「這可太好了,能得巴大人此諾,實小子三生之幸也。」
這一見巴郎普失態若此,弘曆心中當真不屑得緊,然則卻並未表現出來,而是一臉真誠狀地慶賀了一句道。
「小王爺此話過了,過了啊,你我既是同舟共濟,自當攜手合作,能將事辦妥便是hǎode,唔,然,下官有句話,卻不知當講不當講。」
巴郎普笑吟吟地擺了擺手,客氣了幾句之後,卻突地一皺眉,露出了絲猶豫之神色,遲疑地斟酌了起來。
「巴大人有甚事只管吩咐,但消小子能做得到的,定不敢辭。」
巴郎普這等吞吞吐吐之狀一出,弘曆心中立馬滾過了一陣的不爽,認定其這是得了便宜,還要賣乖,著實是太過分了些,不過麼,不爽歸不爽,弘曆卻並未帶到臉上來,而是毫不猶豫地作出了回答,一派豪爽無邊之模樣。
「小王爺誤會了,此非下官之事也,而是,唔,這麼說罷,小王爺縱使能將雜科理順,也斷難撼動那人之專橫,真欲一舉見功,還須得從都水清吏司著手,方才有一線之希望。」
巴郎普顯然對弘曆這等恭謹的態度極為的滿意,也就沒再遲疑,面色凝重地擺了下手,壓低了聲音地提點了一番。
「都水清吏司?這……」
都水清吏司乃是工部最要害的核心部門,這一點,弘曆自不會不懂,實際上,他早就有心從此處入手,奈何一者是弘晴對此司把控極嚴,加之該司掌印郎中孫東方只認弘晴一人,別說弘曆了,便是左右侍郎都不放在其眼中,對此,弘曆實在是有心而無力弘曆不是沒試探過,可惜孫東方壓根兒就是一油鹽不進的主兒,因怕打草驚蛇故,弘曆也不敢將動作作得太大,只能是無奈地等待著一個合適的切入之機會,正因為此,對於巴郎普的提點,弘曆一時間還真就不知該如何應答才好了。
「小王爺可知李雙春、李郎中其人麼?」
巴郎普並未讓弘曆多加猜測,微微一笑,意有所指地點了一句道。
「李郎中?可是都水清吏司早先那位掌印郎中麼?」
儘管來工部的日子不過方才一個月出頭,可弘曆卻是做足了功課的,對工部一眾官吏們早就做了盡kěnéng詳盡的調查,巴郎普方才一說出人名,弘曆的腦海里立馬便浮出了個冷峻的瘦高個中年官員之形象,心一動,隱隱然已是猜到了巴郎普提出此人之用心所在,但並未急著說破,而是略一皺眉,作出副有些茫然的樣子,疑惑地反問道。
「bucuo,正是此人,小王爺若是有暇,不妨與其多親近親近,或許能有所得也說不定。」
巴郎普先前是承了弘曆的情,可事關重大,他卻是不願將話說得太過露骨,也就只是點到即止而已。
「嗯,小子記住了,多謝巴大人抬愛,您忙,小子便先告辭了。」
這一見巴郎普已是雙唇緊閉,顯見已是不肯再多言,弘曆自不好再往下深談,這便笑著起了身,寒暄了句場面話之後,便即就此走了人。
「福兮禍兮,唉……」
巴郎普將弘曆送到了門口處,方才轉回了辦公室內,但並未去文案後頭就座,而是眉頭緊鎖地在室內來回踱著步,良久之後,方才仰頭長嘆了一聲,內里滿是複雜難明之情緒……
「晴兒,今兒個到底是怎麼回事?」
今兒個工部例會之爭辯說起來不算甚大事兒,不止工部,便是其餘五部,在議事之際,為某事爭得個面紅耳赤的情緒並不少見,甚或當場動粗的也不是稀罕事情,然則具體到工部眼下的形勢來說,事情可就沒那麼簡單了,這才過了大半天,朝廷里消息靈通之輩都已得到了准信,各種版本的流言也開始在朝野間瘋傳著,大體上對弘晴不是很有利,三爺聞訊,自不免有些子沉不住氣了,這不,弘晴方才回了府,便被三爺請到了書房,見禮方畢,三爺已是迫不及待地便追問了起來。
「回父王的話,事情是這樣的……」
儘管三爺問得突兀,然則弘晴卻是一點都不慌,沒旁的,只因弘晴早就預料到今兒個的事情必然會傳揚出去,自是無須有甚隱瞞之處,這便不緊不慢地將例會上所發生的諸般事情詳詳細細地複述了一番。
「唔,竟是如此,巴郎普,這個小人,還真是條養不熟的白眼狼,晴兒,可須得阿瑪出手,先將此獠趕將出去!」
一聽是巴郎普在背後捅了弘晴一刀,三爺當真便怒了,恨恨地罵了一句,已是起了將巴郎普徹底摁下去之狠心。
「父王息怒,此事無須如此,孩兒尚應付得來,且,孩兒早已埋下了伏筆,就等著弘曆小兒上鉤了,若是父王此際出手,卻恐有功敗垂成之虞也,還請父王三思。」
一聽三爺這般說法,弘晴哪敢大意了去,趕忙出言勸解了一番,沒旁的,真要是三爺胡亂出手,攪亂了弘晴的布局事小,惡了老爺子的心事大,純屬好心辦壞事,自是萬萬要不得。
「伏筆?此話從何說起?」
三爺這段時日雖是時時刻刻都在關注著工部的事兒,然則卻甚少親自過問,倒不是不關心,而是對弘晴的能力有著絕對的信心,此際一聽弘晴言及已是有了暗手,自是來了興致,這便緊趕著出言追問了一句道。
「回父王的話,此小手段耳,其內里實是太過詭詐,父王謙謙君子也,不問也罷,就由孩兒自去處置便好。」
弘晴的局是一早就布置好了的,計劃雖是周詳,可關鍵點卻並不多,一旦風聲有所走漏,那後果可是不堪了去,正因為此,哪怕發問的人是三爺,弘晴也不想說出底牌,也就只是虛言託辭了一番。
「嗯,也罷,晴兒且自小心,切莫大意了去方好。」
這一聽弘晴如此說法,三爺心裡頭自不免有些個不爽,眉頭一皺,不爽地看了看弘晴,待得見弘晴雙唇緊閉,顯然是不打算說明箇中奧秘,自也無奈得很,也就只能是不放心地叮嚀了一番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