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叫父王得知,事情是這樣的……」
三爺既是問得如此之急,弘晴自是不敢遷延,這便緊趕著將今兒個上書房所發生的諸般事宜詳詳細細地述說了一番,但卻並未加以絲毫的個人評述,僅僅只是陳述事實而已。
「竟是如此,看來皇阿瑪是鐵了心要讓弘曆去工部了的,唉,這又是何苦來哉?」
三爺到底不是愚鈍之輩,儘管弘晴並未在言語中有所暗示,可三爺卻還是聽出了內里的蹊蹺,不為別的,只因今早一事人為安排的痕跡實在是太過顯眼了些,那些個所謂的巧遇壓根兒就站不住腳,一念及此,三爺心中的失落之意自也就大起了。
「來著不善,善者不來啊,弘曆小兒野心勃勃,更兼有四爺之險詐,工部怕是就此要多事矣!」
三爺能想到的,李敏銓自是也能看破,對老爺子此等摻沙子的手法,自不免也有著頗多的感慨,此際見三爺如此說法,也沒去細想此舉背後之蹊蹺,隨口便附和了一句道。
「嗯……,事已至此,終歸須得有個應對之道才是,夫子,先生,您二位可有甚見教否?」
老爺子決定了的事情,向來就少有更易的時候,事到如今,三爺已是不再去想如何讓老爺子收回成命,他所考慮的也就只是該如何將弘曆從工部衙門趕將出去,卻並未去細想老爺子為何要如此行事,當然了,就算是想了,以三爺的智算能力而論,那也斷然想不出個所以然來的。
「敵暗我明,確須得謹慎些才妥,然,依李某看來,今尤是我強而敵弱,倘若正面交鋒,倒也無須過慮,怕只怕四爺那頭會劍走偏鋒,若如此,卻是不好防了。」
李敏銓伸手揉了揉腫脹的太陽穴,眉頭微微一皺,頗為無奈地評述了一句道。
「嗯,那便不防,先下手為強,打他個措手不及好了,本王還就不信了,就憑弘曆那等乳臭未乾的小兒,還真能翻了天去!」
向來只有千日做賊,哪有千日防賊的事兒,這麼個道理,三爺自是不會不懂,正因為懂,三爺才不禁為之火大,恨聲便置氣地罵了一嗓子。
「嘿,王爺若是真這麼行了去,陛下的板子可是為王爺準備好了。」
三爺這話說得倒是解氣,不過麼,顯然不在理,陳老夫子自是看不過眼了,這便冷笑了一聲,從旁插了一句道。
「這……」
三爺說的雖是氣話,可心裡頭其實未嘗沒這等想法,然則一聽陳老夫子如此說法,當即便被噎住了。
「陛下如此安排,也算是一片苦心罷。」
陳老夫子不滿地掃了三爺一眼,搖了搖頭,感慨萬千地說了一句道。
「夫子何出此言?」
一聽這話蹊蹺,三爺的眼珠子立馬便有些轉不動了,詫異地看著陳老夫子,嘴角抽搐地出言追問道。
「某說過多回了,陛下如今之心思已不在政務本身,想的只是如何安安穩穩地度上個晚年罷了,奈何諸子紛爭總是不斷,陛下也是無奈,只能以平衡之道理之,今八爺勢大,王爺也勢大,陛下若是欲用王爺去壓制八爺,卻又恐前門驅虎,後門進狼,不得已,終須得讓四爺也摻合進來,彼此牽制之下,或許能得一平穩罷,此等用心雖隱晦,卻並不難猜,故此,若是王爺一門心思想著打那弘曆小兒的悶棍,陛下又豈能輕饒了去?」
陳老夫子冷笑了一聲,款款而談,一席話下來,便已將老爺子的心態盡皆分析得個透徹無比。
「唔……,那倒也是,只是工部之事又當何如之方好?」
三爺總算是沒笨到家,倒是能明白陳老夫子所言乃是正理,只是明白歸明白,要他坐視四爺雄起,那卻是萬萬不能接受的,沉吟了片刻之後,這便又接著往下追問道。
「子誠先前還真就說對了,以四爺之險詐,斷然不會正面交鋒,劍走偏鋒乃必然之事也,至於其將如何出手麼,倒是不甚好判斷,然,攏算起來,也不過幾條,一者是尋工部差使中的不是,藉機發難,此一條必可得八爺一方之全力配合,若真鬧將起來,雖不勝,怕也足以先站穩腳跟了的,其二麼,那便是政務上有所表現,以奠定抗衡小王爺之基礎,依某看來,或許錢法當是弘曆小兒建功之最佳選擇,但消能做到此二條,便不愁無立足之地也。」
陳老夫子顯然早就已盤算過全局了的,此際說起四爺那頭的應對之道來,語調倒是平緩得很,可內里卻滿是zixin之意味。
按大清律,戶部與工部都能鑄錢,其中戶部鑄造的錢幣大約占流通總量的三分之二,其餘為工部所鑄,當然了,工部只管鑄造,對所鑄出來的錢幣卻並無管理之權,須得造冊後併入戶部管轄的國庫,當然了,法理歸法理,實際上工部所鑄的錢並非全入了國庫,而是有近半是進了老爺子的私庫,由內務府統一規劃使用。
「錢法?這……」
三爺對錢法並無太多的了解,可畢竟在朝多年,到底還是zhidào一些的,只不過也就只懂得點皮毛罷了,皺著眉頭想了良久,也愣是想不出四爺會如何在錢法上做文章,不得不將探詢的目光投到了弘晴的身上。
「父王明鑑,夫子所言之錢法之道,指的是現如今錢貴而銀賤,大體上是因鑄造之際,銅鉛各半,導致不法商人每每收錢融化,以鑄銅器,轉手間,便可得二十餘倍之暴利,更有貪官污吏在其中上下其手,公然貪墨無算,說起來,此亦非我朝所獨有,歷朝歷代皆有之,只是輕重不同罷了,前明之所以敗亡無地,與錢銀不平也有著不小的干係,孩兒對此本也有心變革之,奈何事涉兩部,協調起來實有礙難處,也就沒去輕易碰之。」
弘晴執掌工部多年,對錢法一事自是有著深刻的認識,這會兒見三爺茫然地望了過來,自不敢稍有怠慢,忙一躬身,將錢法之弊端詳詳細細地解說了一番。
「原來如此,此事干係實大,若欲變革之,又該當如何?」
三爺這回算是聽明白了,敢情錢法之變革的干係居然如此之大,真要是讓弘曆得了便,再加上四爺那頭的全力配合,真就未見得不能做出一篇偌大的文章來,一念及此,三爺的心立馬便是一抽,已是起了出手搶功的想頭,只是這話卻是不好說出口來,這便迂迴地追問了一句道。
「回父王的話,若欲變革,說來也簡單,只消降低銅鉛比例,銅四鉛六,便可稍稍遏制這等歪風,然,此尤不是根治之法,尚須得加強對不法銅商之打擊力度,或能在一定程度上消除不良之影響,只是此事說易行難,若無戶部、刑部之全力配合,萬難成事,正因為此,孩兒才不曾輕動之。」
真要說到解決錢法之難題,弘晴心中自有著篇大文章,只不過此事尚不到揭曉的時候,弘晴自是不想說破,沒旁的,發行紙鈔固然是徹底解決錢法難題的最佳法子,然則在皇權獨攬的時代卻極易形成宋朝那等濫發紙幣,以致朝堂信用破產之窘況,真要想解決此事,那還得律法相配合,不到君主立憲的時代,壓根兒就別想完全解決錢法難題,而這,顯然不是這個時代所能辦得到的,正因為此,弘晴也就只能拿出一個治標不治本的辦法。
「嗯,如此說來,此事還真就只能由弘曆小兒去操持了,倘若事成,那後患怕是要無窮了的。」
這一聽弘晴如此說法,三爺搶功的心立馬便涼了半截,沒法子,無論戶部還是刑部,都不是三爺所能指揮得動的,真要是他三爺上了本章,那兩衙門斷然不會配合行事,好經當真就能被唱歪了去,一旦如此,三爺好不容易才樹立起來的威望怕不得掃地了去,這個險,三爺自是不敢去冒,可若是任由弘曆去折騰麼,三爺卻又心有不甘。
「那倒未必,倘若不知其欲何為,孩兒或許會有所擔心,而今,既已知其謀算,孩兒自有一計可應對,斷不會平白叫其得意了去。」
三爺感到棘手無比的事兒,到了弘晴處,卻並不覺得有甚礙難的,這一見三爺眉頭緊鎖,弘晴不由地便笑了起來,一派zixin滿滿地便應了一句道。
「哦?計將安出?」
這一見弘晴說得如此zixin,三爺當即便來了精神,緊趕著便出言追問了起來。
「父王明鑑,此事其實無須著急,弘曆初來乍到,斷不會一上來便提此事,終歸須得先站穩了腳跟,方才有提此事之kěnéng,既如此,孩兒便先讓其站穩腳跟好了,至於錢法一事麼,孩兒倒是有個計較,當……,若如此,管叫其進不得,退也不得。」
弘晴淡然地笑了笑,將所謀之策細細地道了出來。
「嗯,夫子,先生,您二位對此可有甚見教否?」
聽完了弘晴的提議,三爺的心已是動了,只是茲事體大,他也不敢遂決,這便謹慎地將wènti拋給了兩大謀士。
「可行!」
陳老夫子沒甚猶豫,直截了當地便給出了答案。
「小王爺此策甚妙,無論進退,皆相得宜。」
陳老夫子都沒反對,一向以弘晴馬首是瞻的李敏銓自是更不會有甚異議可言。
「那好,就這麼辦了去!」
眼瞅著兩大謀士都已是贊同了弘晴的提議,三爺自也就不再多猶豫,一擊掌,就此下了個決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