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爺的辦事效率極高,在一眾禮部郎官以及內務府宦官們的配合下,申時一刻便已將由王士禎等人遴選出來的兩組各三十張入圍作品一一懸掛在了文華殿中,接下來就該到了諸般臣工們一致推評的環節了,當然了有幸參與夜宴的朝臣以及天家宗室子弟多達五百餘眾,自是不kěnéng一擁而入,照著老例,自是該由從一品以上的大員們先行推評,余者則按品階高下依次入殿中品評。
「諸公,初步入圍之兩組各三十幅已定,聖上手筆也在其中,所有字幅盡皆裱住名諱,還請諸公以公心評定之,莫失了公允之意。」
身為主持大局者,三爺自是當仁不讓地站著了群臣之首,滿臉笑容地朝著眾人作了個團團揖,笑呵呵地宣布了規則,只不過眼神有意無意地卻是總望向掛在左側的一副中堂橫幅,不禁如此,其揖手禮的末了也指向了那張橫幅,顯見就是在暗示那幅中堂橫幅便是老爺子的御筆之所在。
「三爺放心,我等曉得。」
「三哥放心好了,我等心中有數。」
「三哥說的是。」
……
這會兒能站在殿中的不是宗室子弟便是極貴朝臣,對老爺子的御筆自是都熟悉得很,哪怕老爺子此番為了參賽,別出心裁地玩了一手往日裡不常寫的顏體楷書,可一眾人等都是見慣了老爺子墨寶之輩,就算不用三爺提點,大傢伙也能認得出來,此際一見三爺如此暗示,自是全都鬨笑了起來。
「那好,閒話少敘,這就開始罷。」
該暗示的既已是暗示過了,三爺也就不再多廢話,一揮手,煞是豪氣地宣布了推評的開始,鬨笑聲中,一眾極品朝臣們也就三三兩兩地各自分散了開去,圍著一幅幅作品煞有其事地品頭論足了起來。
眾朝臣們大多往老爺子的中堂橫幅附近湊,可弘晴卻是不急著去湊那個熱鬧,也就隨意地向一旁走了去,他這麼一走,老十五哥倆個自然也跟著走,三人自然而然地就形成了個小團體,在一眾成年人的世界裡,自不免顯得有些礙眼,不過麼,這會兒眾朝臣們的心思全都系在了御筆上,倒也無人去關心弘晴等人的動向。
「嘿,晴哥兒,這不是你那兩張條幅麼,得,那混賬小子的狗屁詩居然也入了圍,王士禎是咋整的,這麼個破玩意兒看著就礙眼。」
老爺子的橫幅懸掛在了朝臣一方,宗室組所在的位置自然也就人少,視線開闊之下,眼尖的老十六第一個發現了弘晴的作品,再一看,弘曆的作品居然就掛在了弘晴的邊上,不由地又罵了起來。
「十六叔莫這麼說,這幅字倒是還算bucuo,儘管稚嫩了些,可風骨卻是過得去,嗯,詩也有可觀處,入圍前三十倒也名至實歸。」
先前弘晴並不曾去細看過弘曆的詩作,此際聽得老十六說起,視線立馬便順著其的手指望了過去,略一品味之下,卻並不覺得弘曆的作品似老十六說的那般不堪,反倒是別具一格,當真有些亮點在內,以弘晴之心胸,自不屑去做睜著眼睛說瞎話的事兒,這便點了點頭,給出了個中肯的評價。
「哼,爺就看不出好在哪?純屬鬼畫符,跟爺就一檔次的貨色。」
老十六就屬鴨子熟了嘴還硬的貨色,一撇嘴,毫不客氣地將弘曆的大作拉到了跟他自己一個檔次上。
「噗嗤!」
老十六這等言語一出,始終不曾開口的老十五實在是憋得難受,忍不住便笑出了聲來,至於弘晴麼,雖未出聲,可也是搖頭苦笑不已……
「皇上駕到!」
推評一事並不繁瑣,只是耗時卻是不少,十數輪下來,時間都已是到了申時末牌,日頭早已西斜,結果方出未就,聚集在大殿中的極品朝臣們還在就最終圈定的兩組各三幅作品爭論不休之際,卻聽後殿處響起了一聲尖細的喝道聲,所有人等趕忙各自歸位,盡皆屏氣凝神地等待著老爺子的到來。
「臣等叩見陛下!」
一陣腳步聲響起中,老爺子在一群宦官宮女們的簇擁下,緩步從後殿轉了出來,太子緊隨其後,一眾人等見狀,自不敢稍有怠慢,齊齊跪倒在地,各自大禮參拜不迭。
「免了,都平身罷。」
老爺子的心情顯然很好,叫起的聲音也就分外的和煦。
「臣等謝主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老爺子心情好,眾人自是也都跟著開心,只是開心歸開心,謝恩卻是萬萬少不得的。
「老三啊,朕聽說兩組之前三甲已定,這就呈上來好了,讓朕瞧瞧都是些甚奢遮人物。」
群臣禮數一畢,老爺子也沒甚廢話,直截了當地便直奔了主題。
「回皇阿瑪的話,經諸般臣工一致公推,兩組三甲已是皆有定數,只是尚未揭開名諱裱糊,還請皇瑪法明示行止。」
三爺今兒個大局一直控制得bucuo,心情自是甚好,此際聽得老爺子點了名,興沖沖地便從旁閃了出來,高聲回稟了一句道。
「嗯,那就呈上來好了。」
老爺子不單本身書法造詣不凡,鑑賞能力更是出眾,這會兒一聽三爺如此說法,自是不會有甚旁的想法,一揮手,已是興致勃勃地開了金口。
「喳!」
老爺子的旨意既下,三爺自不敢稍有怠慢,恭謹地應了諾,一擺手,自有侍候在側的數名小宦官用銀盤子托著六幅作品疾步行上了前墀,將六幅作品盡皆擺在了龍案上,又手腳麻利地將裱糊名諱的小紙條撕下,而後全都躬身退到了一旁。
「嗯,老三的字又長進了,這個宗室組第一當之無愧,老四的字也bucuo,可惜過剛了些,有欠柔和,輾轉處用力過猛,雖是得力,卻惜乎圓潤有缺,只能屈居第二,倒是老八的字大有長進,這手顏體楷書確有可觀之處,嗯,好,甚好。」
老爺子興致勃勃地端詳了下宗室組的作品,又逐一對三幅作品進行了點評,只是這話怎麼聽怎麼像是在點評奪嫡路上的先後次序,或許老爺子只是言者無心,可下頭諸般朝臣們卻顯然聽者有意,一時間眾人的臉色都不禁有些詭異了起來。
「皇阿瑪過譽了,兒臣這手鬼畫符比起皇阿瑪來,卻尚差得甚遠。」
身為主持大局者,三爺自是早就zhidào了自己名列宗室組第一的事兒,不過麼,還真就沒認出其後兩幅作品的主人是誰,此際一聽居然是四爺與八爺,心下里自是美得很,但卻不敢在老爺子面前表現得太過,也就只是躬身自謙了一番。
「罷了,討巧話就不必說了,朕再看看朝臣組好了。」
老爺子對於三爺的謙遜態度自是頗為的滿意,不過麼,也沒再多囉唣,笑著擺了下手,便將此話題揭了過去,臉一側,望向了左手邊的三個銀托盤,只一掃,不由地便笑著搖了搖頭道:「爾等盡會討朕歡心,嘿,何焯的行書乃是當今一絕,此文更是佳作,比之汪士鋐這幅隸書確是要勝過一籌,至於朕的這幅中堂麼,雖也有點成就,可跟二人一比,卻是差遠了,真要名列第一,太過了,太過了。」
「皇阿瑪明鑑,兒臣自從乾清宮得了您的墨寶,始終不曾示之於人,一直是按規矩裱名混入三百餘佳作之中,先是王大人等三名主審一致推薦,後又有諸般臣工一致推崇,您名列第一乃名至實歸也。」
老爺子謙虛歸謙虛,可未見得便自認字不如人,哪怕何、汪二人乃是公認的今世書法四大家之二,以三爺的智商,自是看得出其中的奧妙之所在,這便趕忙出言解說了一番。
「哦?哈哈哈……,罷了,罷了,朕就不參與此番****了,嗯,就定何焯第一,汪士鋐第二,至於第三麼,朕且自挑了去。」
一聽三爺如此說法,哪怕明zhidào這裡頭別有道道,可老爺子還是高興得哈哈大笑了起來,不過麼,倒是沒好意思真認為他自己的字是天下第一,笑過之後,也就輕巧地將自個兒從賽事裡摘了出來,先是定了第一、第二的人選,接著便起了身,緩步行下了前墀,繞著殿周,興致勃勃地欣賞起剩下的入圍作品,時不時地還對看得順眼的作品作出一番點評,諸般臣工緊隨老爺子身後,自是老爺子說啥,大傢伙都可著勁地捧哏不已,大殿裡自也就歡聲笑語不斷,可謂是其樂融融不已。
「咦?」
老爺子轉完了朝臣組的作品之後,意猶未盡地又轉到了宗室組那一邊,依舊是邊欣賞邊點評著,待得來到了弘晴與弘曆二人並列而掛著的作品面前之際,老爺子突然眼睛一亮,輕咦了一聲,但並未急著點評,而是手指著弘晴的草書,回首問了三爺一句道:「此系何人所作?」
「回皇阿瑪的話,有裱糊在,兒臣也不知是何人之佳作。」
三爺雖不曾親眼見到弘晴潑墨揮毫,可身為主持大局者,消息自是靈通得很,早就知曉此條幅乃是弘晴的手筆,不過麼,他卻是不打算說破,而是作出一副為難狀地應答道。
「嗯,取下來,還有這一幅也一併取下。」
一聽三爺如此說法,老爺子也沒再追問,點了點頭,揮手下了旨意,自有侍候在側的小宦官們忙著取來竿子,將兩幅作品一併取了下來,送交到了老爺子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