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欠的差使辦成眼下這麼一鍋的夾生飯,戶部上上下下的人心自不免有些渙散,連帶著對前來接手的三爺自也就頗多怨氣,儘管沒人敢拿臉色給三爺看,可交辦的事情卻是辦得個拖拖拉拉的,這一點,弘晴雖是不曾去過戶部,可卻從不同的渠道了解到了個中之詳情,很顯然,三爺接手戶部清欠的差使開局並不算順利。
咋辦?涼拌唄,這等事情上,弘晴可是幫不了三爺的,不為別的,只因真正要奪嫡的人是三爺,而不是他弘晴,這等敏感時刻若是胡亂作為,就算能籠住戶部的人心,於三爺的形象來說,卻是極為的不利,有鑑於此,儘管明知三爺在戶部的開局有些個舉步維艱,弘晴也只能是默默地旁觀著,每日裡,該上的學照上,該管的工部事宜也沒拉下,獨獨就是不去戶部露面。
戶部排位僅在吏部之下,可論及油水卻在吏部之上,屬六部里最肥的衙門,官吏倒是不算特別多,連同附屬機構算起來,也就六百餘眾上下,可構成卻是複雜無比,哪方面的人都有,無論是誰都難以將戶部全盤掌控在手,四爺不行,三爺同樣也做不到,真要硬行了去,那一準是碰個頭破血流之下場,這等傻事,以三爺的智慧,自是不會去乾的,實際上,三爺到了戶部之後,三天以來也就只做了一件事,那就是談話,大會上談大道理,私下則談心,極盡鼓舞人心之能事,但卻並未去理會清欠的正務,甚至連賬冊都不曾去翻上一下,誰也不曉得三爺的葫蘆里究竟賣的是啥藥來著。
三爺這麼一不動,最難受的人不是戶部官吏們,而是正虎視眈眈的八爺一方,沒旁的,只因八爺等人事先所謀算hǎode各種陰招愣是沒施展的餘地,當真是被憋得個難受至極,至於原本管著戶部的四爺麼,同樣是身心煎熬得無比之憋屈,只是四爺性子狠,竟是咬著牙全程陪同著三爺,並不因丟了差使便羞於見人,其心性之堅韌確是到了常人難以企及之地步。
「三哥,您來了,這裡有些急務,還須得您拿個章程出來才好。」
耐心這玩意兒從來都是有限度的,三爺這麼一拖好幾天,各方可就都有些沉不住氣了,這不,一大早地,三爺剛到了戶部,四爺便領著施世綸、范時捷等幾名戶部要員來到了三爺的臨時辦公室,略一寒暄,便直奔了主題。
「哦,成,四弟辛苦了,坐下說,坐下再說,來啊,看茶!」
既然是急務,三爺自不好怠慢了去,不過麼,卻也沒急著問個究竟,而是笑吟吟地寒暄了一番,自有邊上侍候著的王府侍衛們緊趕著搬來了椅子,又奉上了新沏hǎode香茶,一眾人等彼此謙讓著落了座。
「王爺明鑑,清欠事宜已是停滯了近半個月,各有司多所懈怠,今若不早為,恐難以為繼,還請王爺早做安排,下官等也好照著行事。」
眾人坐定之後,卻見范時捷欠身拱手地率先開了頭炮,雖未明言,可話里卻隱隱帶著指責三爺不作為之意味。
「嗯……」
三爺自是清楚范時捷乃是親近十三爺之人,雖非老十三門下,可彼此間的過從卻是甚密,這會兒跳將出來開頭炮,無疑是四爺的意思,警惕之心頓時便大起了,但並未帶到臉上來,也無甚言語,僅僅只是點了點頭,不置可否地輕吭了一聲。
一見三爺不接招,范時捷可就沒轍了,畢竟三爺乃是當今親王,又是奉旨到戶部辦差,范時捷的身份地位與三爺相差得實在太多了些,自是不能催逼得過份,沒奈何,只好將求助的目光投到了四爺身上。
「三哥,事情實不宜再久拖不決,還請三哥明示行止。」
四爺今兒個可是有備而來的,自是不願被三爺矇混過關了去,眼瞅著三爺沒理會范時捷的提議,自也就有些沉不住氣了,這便從旁插了一句,擠兌了三爺一把。
「嗯,那依四弟看,今當如之何?」
范時捷的話,三爺可以不加理會,畢竟彼此身份相差極大,可四爺既已開口,三爺就不能不有所表示了,當然了,三爺自不kěnéng將實言道將出來,也就只是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反將wènti拋回給了四爺。
「三哥明鑑,小弟以為不管事情如何棘手,終歸是須得先動將起來,若不然,皇阿瑪處怕是不好交代罷。」
三爺的話里明顯設了個埋伏,然則四爺也不傻,自是不肯接招,這便將老爺子端了出來,以此來壓三爺,要的便是逼三爺拿出解決之策來。
「四弟,俗話說得好啊,心急吃不得熱豆腐,盲目整了去,後患無窮,終歸得有個章程才好,當然,若是四弟有了好章程,為兄自當樂於成全則個。」
三爺乃是長袖善舞之輩,又豈是那麼好擠兌的,輕輕巧巧地幾句話下來,不單瓦解了四爺的擠兌,更是毫不客氣地將球又踢回到了四爺的腳下。
「三哥海涵,此差使小弟已是交割與三哥了,只有從旁協助的份兒,實不敢妄言矣。」
誰拿出的章程,誰便得承擔責任,這個道理,三爺懂,四爺自然也懂,他自是不肯拿出甚章程來,這便苦笑了一聲,抱拳致歉了一句道。
「無妨,都是自家兄弟,又都是為皇阿瑪辦差,四弟若是有了好章程,只管拿出來便是了。」
三爺向來就是得理不饒人的主兒,先前見到四爺領著手下骨幹前來,便已猜知了四爺的用心所在,自是不肯讓四爺得意了去,壓根兒就不給四爺緩氣的餘地,笑呵呵地徑自往死里逼四爺。
「王爺明鑑,下官此處倒是有份章程,還請王爺過目!」
四爺被逼無奈之下,只好朝著范時捷使了個眼神,隨即便見范時捷一抖手,從寬大的衣袖中取出了份摺子,雙手捧著,高舉過頭頂,緊走數步,恭謹地遞交到了三爺面前。
「唔,范大人有心了,且容小王細看過了再議可好?」
三爺精得很,自是清楚這份所謂的章程里必有埋伏,十有八九就是出自四爺的手筆,自不肯在此時便表明態度,這便伸手接過了摺子,卻並不翻看,而是和煦地與范時捷打了個商量。
「王爺英明,下官自不敢有異議,只是差使緊急,還請王爺今早明示行止,下官等翹首以待。」
三爺都已將話說到了這個份上,范時捷雖還有不甘之心,卻也沒法子再緊逼不放,也就只能是話里藏話地回了一句道。
「嗯,這個自然,四弟可還有甚要議的麼?」
三爺很是大度地點了點頭,並未對范時捷這等有些冒失的言語加以置評,隨手將其所呈現的摺子往大袖子裡一塞,笑吟吟地看著四爺,帶著逐客意味地發問道。
「三哥若是有了決斷,小弟自當效勞,時候不早了,小弟還有些俗務待辦,就先告辭了。」
未能筆觸三爺的底牌,四爺自是不免失望在心,只是也不好再多囉唣,這便起了身,交待了句場面話,便即領著施世綸等人一體告辭而去了。
「哼!來人,備轎,回府!」
四爺等人去後,三爺並未再繼續往日裡的找人談心之「正業」,而是將范時捷送來的那份摺子細細地研讀了一番,越看臉色便越是陰沉,但卻並未發作出來,而是一抖手,將那份摺子又收回了寬大的衣袖中,在房裡來回踱了好一陣之後,這才一揚聲,喝令了一嗓子。
「稟四爺,三爺走了,看方向,該是回了府上。」
三爺方去,自有一名四爺府上的侍衛急匆匆地行進了四爺的辦公室,將三爺離去的消息稟報了出來。
「嗯……」
一聽三爺回了府,正自忙著批公文的四爺筆下不由地便是一頓,但並未加以置評,而是不動聲色地吭了一聲,隨手將筆擱在了筆架上,起了身,在房中來回地踱著步,眉頭緊鎖,面色陰沉如水一般。
「四爺,可要通知那頭?」
這一見四爺半晌沒個決斷出來,恭候在側的那名侍衛顯然有些沉不住氣了,這便從旁請示了一句道。
「嗯,也罷,那就去說一聲好了。」
被那名侍衛這麼一打岔,四爺腳步猛然一頓,有些個不悅地橫了那名侍衛一眼,但並未就此發作於其,而是愣愣地又想了片刻,這才一揮手,語調低沉地下了令。
「喳!」
四爺可不是個好侍候的主兒,這一見其面色不愉,那名侍衛登時便有些個吃不住勁了,正自懊喪自個兒先前的多嘴之際,冷不丁聽得四爺如此吩咐,自不敢怠慢了去,趕忙恭謹地應了諾,急匆匆地退出了房去。
「唉……」
那名侍衛臨出房之際,四爺似乎有些後悔了,嘴張了張,似有欲言狀,可到了底兒卻是啥話都沒說將出來,只是仰頭長嘆了一聲,拖著腳,走到寬大的太師椅前,身子一倒,重重地癱坐在了椅子上,面色難看至極,內里不知幾許的痛苦、幾許的掙扎,可更多的則是下狠心的猙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