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將等不敢說口袋裡都沒錢,可說到還虧欠麼,終歸須得有個多寡之分,旁人末將不敢妄言,然,只要虧空最多的曹家與巴軍門能還清虧空,末將自不敢落後了去!」
在場的將領們有近半是京師各駐軍的,自是不敢肯定弘晴是否真握有自家的黑材料,可四川提督台吉古卻是沒這個顧慮,自忖任所遠在西南,天高皇帝遠,壓根兒就不怯弘晴的威脅,當然了,他也沒敢再嚷嚷自己沒錢,而是將矛頭轉向了兩位欠債大戶,擺明了就是要將弘晴一軍。
「對啊,事情總有緩急之說,那些欠債大戶不追,總追著我等這麼點小錢,那也太說不過去了罷?」
「台大人說得對,這事兒就該從大抓起,只消曹家與巴軍門都還清了虧空,我等豈敢再拖著。」
「沒錯,就是這個理兒!」
……
諸將們先前儘管都被葛台合的下場弄得心慌意亂,可待得台吉古冒出了頭來,諸將們頓時又來了精神,也不等弘晴發話,亂鬨鬨地便又鬧騰上了,顯見這一招也是八爺一夥定下來的應對策略之一。
好你個老梆子,還真敢說麼,嘿,就等你了!
弘晴先前就已猜到了台吉古跳出來的動機所在,此際一聽果然說的便是這碼事兒,心中自不免暗自冷笑,可臉上卻是一派的淡定,很是耐心地聽著諸將們的哄鬧,直到吵嚷聲漸消之後,這才微微一笑道:「台提督此言當真?」
「甘當軍令狀!」
將曹家與巴錫這兩位老爺子的心腹端出來當靶子乃是十爺交待過的中策,防的便是弘晴耍拿人把柄玩陰謀的把戲,台吉古之所以跳出來提議,其實也是不得已而為之,為的便是要堵上葛台合被拿下的缺口,在其想來,曹家與巴錫兩位都欠下了巨額的虧空,怎麼折騰都斷無還清之kěnéng,可此際見弘晴笑得如此zixin,心不由地便為之一虛,奈何話都已說過了,此際要想回縮,已是沒了kěnéng,也就只能是咬緊牙關地硬頂下去了。
「嗯,台提督這話本貝勒還是信得過的,諸位也都是作如此想麼?」
弘晴並未直接點評台吉古的表態,而是環視了一下等著看好戲的諸將們,笑眯眯地問了一句道。
「……」
在場的諸將見過弘晴本人的其實並不多,可沒聽過弘晴之諸般事跡的卻是一個都沒有,這會兒見弘晴笑得如此無邪,心下里可就不免都打起了鼓來,一時間還真就沒誰敢第一個跳出來表態的。
「怎麼,諸位將軍連這麼點勇氣都沒有麼?」
諸將們不開口,弘晴卻也不著惱,嘴角一挑,露出了絲譏諷的笑意,無甚顧忌地便刺了眾人一句道。
「怕個毬的,最大不過一死,末將賭了!」
「bucuo,賭了,巴軍門與曹家都嫩還清,我等又有啥不能的!」
「賭就賭,誰怕誰啊!」
……
眾將都是廝殺漢,不少人手上可都是掛著人命的,血勇之氣自是不缺,被弘晴這麼一激,哪還能穩得住,一個個全都嗷嗷叫了起來,場面頓時亂成了一團。
「好,諸公既是願與本貝勒一睹,那本貝勒就卻之不恭了,來人,上合約,請諸位將軍籤押!」
這一見成功地挑起了眾將的火氣,弘晴心中自是暗爽不已,也沒多廢話,一揮手,讓一旁揮筆記錄的王府文書們趕緊將合約草擬了出來,過目之後,便即讓一眾紅著眼的將軍們全都簽約了一遍。
「四叔,怎地沒見曹大人,莫非是沒通知到麼?」
眾將都已簽完了賭約,可弘晴卻並未去催逼在座的巴錫,而是轉回了身子,滿臉不解之色地望向了四爺,一派狐疑狀地問了一句道。
四爺先前一直都在陪著三爺,始終就不曾離開過三爺的辦公室,對於曹寅不曾出席之事還真就不清楚,這會兒一聽弘晴見問,自也就答不上來,沒奈何,只好側臉望向侍立在一旁的范時捷,雖未開口發問,可眼神里卻滿是探詢之意味。
「回小王爺的話,曹大人原是來了的,可方才剛到,就被陛下召了去,說是曹家的虧欠另案處置。」
這一見四爺看了過來,范時捷自是不敢怠慢了去,忙從旁閃了出來,恭謹地應答道。
「哦,原來如此,諸位,既是皇瑪法有了旨意,我等自當遵從才是,曹家之事便不計在此案中,想來諸位該是不會反對的罷?」
曹寅一事本就是出自弘晴的手筆,他又豈會不知個中緣由,之所以要發問,只不過是為了將老爺子這面大旗扛出來揮舞上一番罷了。
「……」
一聽曹寅被老爺子叫了去,諸將們當即就傻了眼了,可就算再給他們幾個膽子,又怎敢當眾說老爺子的不是,只是要他們就這麼認了下來,顯然也不甚甘心,不為別的,只因曹家所虧空的金額可是在場眾人之首,哪怕曹家產業不少,可要想還清虧空也斷無一絲的kěnéng,明擺著是個攻擊的好靶子來著,就這麼無端端地沒了,叫諸將又怎能不為之惱火在心的,奈何這等場合下,又不好跟弘晴多加計較,也就只能是沉默以對了的。
「諸公既是都沒意見,那本貝勒就當諸公都同意了,那就請諸公重新將合約更改一下好了,來人,更改合約,煩請諸位將軍再行籤押一回。」
弘晴臉皮厚著呢,哪會在意眾將們的冷臉以對,也不管眾將們的沉默究竟是啥內涵,自顧自地便下了令。
咋辦?涼拌唄,話都被弘晴說盡了,眾將們縱使想反對,也找不著太hǎode理由,加之又顧忌著自身屁股底下不乾淨,唯恐有甚把柄扣在弘晴的手中,真若是再鬧騰,萬一落到葛台合一般的下場,那樂子可就要大了去了,再說了,眾將們也不相信巴錫能將個人虧空與兩江地面的虧空盡皆還清,少上一個曹寅似乎也無甚大不了的,正因為此,儘管滿心的不甘,可該籤押的,眾將們還是硬著頭皮又簽上了一回。
「巴軍門,他們都不信您能還清虧空,可本貝勒卻是信的,奈何本貝勒說了不算,這事兒還須得巴軍門自己來說才是。」
弘晴可沒管諸將們心裡頭是甚想法,待得眾人籤押一畢,視線便即落到了始終沉默不語地端坐在諸將之首的巴錫身上,拱了拱手,笑呵呵地提議道。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巴錫人雖老,性子卻依舊辣得很,半點含糊都沒有,乾脆無比地給出了答案。
「啊……」
「嘶……」
「厄……」
……
諸將們都是消息靈通之輩,自是清楚巴錫名下掛了多少的賬,本以為巴錫這會兒該是竭力推脫才對,卻萬萬沒想到巴錫居然真打算還錢,登時便全都傻了眼,驚咦之聲此起彼伏地響成了一片。
「巴軍門,您不會是在說笑罷?」
湖廣總督阿山先前雖也是一直保持著沉默,並不曾跟眾將們一道鬧騰,然則其心底里也是不想還虧空的,此際一聽巴錫如此說法,大驚之餘,可就有些沉不住氣了,緊趕著便出言問了一句道。
「阿軍門看老朽像是在說笑麼?哼,我等身為朝廷重臣,挪用庫銀本就已是不該,再要賴賬不還,豈不與地痞流氓無異?」
巴錫乃是在場所有將領中資格最老的一個,也是地位最高的一個,別看同為總督,巴錫的聖眷比之阿山不知高了多少,自是無須給阿山留甚情面,冷哼了一聲,毫不客氣地便教訓了阿山一通。
「那是,呵呵,那是。」
阿山是方才提拔起來沒多久的總督,屬於八大總督里的小字輩,早年還曾在巴錫的麾下效過力,這會兒被巴錫當眾教訓了一番,心中雖不爽,卻又哪敢還嘴,也就只能是尷尬萬分地陪著笑臉。
「這不kěnéng,末將不信!」
四川提督台吉古第一個從震驚中醒過了神來,也不管甚上下尊卑,跳將起來便高呼了一嗓子。
「對,末將也不信,巴軍門若真有還錢之能耐,又何須被提到戶部來過堂,此必是謊言無疑!」
「巴軍門,您老乃朝廷柱石,末將一向欽佩得很,可要說您老能還清虧空,末將卻是不敢苟同,兩江地面可是有著兩百一十八萬銀子的虧空,您老便是有三頭六臂,怕也難為罷?」
「就是,拿虛言哄誰啊,莫非巴軍門這是與弘晴世子串通好了,專一坑我等不成?」
……
眾將們壓根兒就不信巴錫能還得清虧空,被台吉古這麼一嚷嚷,頓時全都回過了神來,罵娘的有之,說怪話的有之,當面直斥巴錫說謊的也有之,沸反盈天之下,現場登時又是一片大亂。
「哼,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笑,可鄙!」
巴錫從來就沒有欠債不還的心思,只不過是真還不起罷了,可有了弘晴的指點,他對還清虧空已是有了七八成的把握,心中的底氣足得很,加之原本就看不慣這幫將領們的無賴德性,鄙夷起來自也就不留半點的餘地,直罵得眾將全都面紅耳赤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