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不?昨兒個仁親王遇刺了!」
內城一間茶館中,數十名閒散旗人正聚在一起閒聊著,箇中一名白髮蒼蒼的老者一臉緊張狀地左顧右盼了幾下,而後方才神秘兮兮地扯了一句道。
「唉,我說老金頭,你個老小子扯啥呢,這都舊聞了,還拿出來說事兒,在座的又有哪個會不知道此事的,無趣。」
老者這等神秘狀倒是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可一聽其之所言,諸般人等當即便都是一臉的不屑狀,沒旁的,眾閒散旗丁們或許都沒啥大本事,可要說到消息來源麼,那是誰都不缺的,這不,老者話音剛落,便有一架著鳥籠的紈絝大少不耐至極地一擺手,很是不滿地便埋汰了起來 」 。
「嘿,你們啊,也就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誰能說出這遇刺背後的蹊蹺,金爺我就跟他姓了去!」
金老頭顯然很是不滿眾人的表現,但見其冷冷地一笑,賭咒一般地便扯了一嗓子。
「喲,你個老金頭,看不出來啊,居然還知曉內幕,得,甭賣啥關子了,趕緊說出來,說得好,爺有賞!」
「就是,老金頭,你個老小子不地道啊,說話說半截子,你糊弄誰啊!」
「快說,快說,再不說,爺認得你,這巴掌可認不得你了。」
……
老金頭不過區區一普通漢軍旗丁罷了,在閒散旗人中地位向來不高,他這等高姿態一出,眾閒散旗人們可就都不樂意了,七嘴八舌地便全都起了哄。
「別介啊,金爺我說還不成麼?嘿,這事啊,說起來話長,可也簡單,知道六國使節來訪不?那是要來跟咱大清扯買賣關係的,據說啊,六國一致要求跟咱大清有買有賣,可仁親王死活不同意,六國這就打算停了跟『八旗商號』的買賣,仁親王居然就這麼認了,得,人仁親王家大業大,不差錢啊,可咱這等旗民,沒了『八旗商號』的進項,那日子可怎麼過得下去啊,這不,消息一傳出,可就惹惱了咱四九城裡的爺們,一傢伙就給仁親王來了個狠的,這回知道了罷,這事兒可是干係到咱旗丁之福祉,可不是說著好玩的呢。」
這一見眾怒難犯,老金頭倒是不敢再藏著掖著了,趕忙絮絮叨叨地便扯出了根由,頓時便令一重閒散旗丁們權都傻了眼,沒旁的,每年「八旗商號」所分的紅利都是按人頭髮的,到每個普通旗丁手中,其實並不算多,也不過就是每年十兩不到的樣子,可架不住家裡人口多啊,一加起來,可就不老少了,再算上有差使在身的又可多分上一些,這麼一算,每個旗丁家裡少的能落下個百把兩,多的都能到個千餘兩,當真不是小數來著,真要是就此沒了,那好日子還真就有些過不下去了的。
「老金頭,你他娘的唬誰啊,這事兒不會是你個老小子編排出來的罷?」
「就是,老金頭,這話可不能隨便亂說啊,若是假的,小心衙里請你吃板子去!」
「奶奶個熊的,這事兒聽著離奇,可萬一要是真的,那豈不是要斷了爺們的財路了?不成,爺看得趕緊找上頭問問去!」
「對,先問個清楚再說,走,一道去都統衙門轉轉。」
……
這可是干係到自家的荷包充盈與否的大事兒,儘管大多數旗丁都不怎麼相信老金頭的話,可卻又不免擔心此事會是真的,七嘴八舌地亂扯了一通之後,也不知誰嚷了一句要去都統衙門,眾人當即便全都哄亂地起了身,吵吵嚷嚷地往八旗都統衙門趕了去,卻是無人注意到老金頭不知何時已沒了蹤影,似此等情形不單在這麼個小茶館裡上演著,在別處也同樣如此,酒肆歌樓里,同樣的情景不斷地重演,整個四九城裡已是一派風聲鶴唳的喧囂……
「稟王爺,曹總舵派人送來急信,請王爺過目。」
軍機處的辦公室內,弘晴正埋頭批閱著摺子,卻見丁松疾步行了進來,幾個大步搶到了文案前,一抬手,將一枚小銅管遞到了弘晴的面前。
「哦?」
一聽是「尖刀」那頭傳來的急信,弘晴的眉頭不由地便是一皺,沒旁的,若不是緊急事件,曹燕山是斷然不會將急信送到這軍機處的,弘晴自不敢大意了去,輕吭了一聲,一把便抓過了那枚小銅管,熟稔地扭開其上的暗扣,從內里倒出了捲紙,攤開一看,原本就皺著的眉頭頓時便更皺緊了幾分,略一沉吟之後,方才面色凝重地交代道:「傳本王之令,嚴密監視風波動向,並徹查謠言起處,記住,沒本王手諭,不得妄動,去罷。」
「喳!」
丁松並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何事,可一見弘晴臉色不對,自不敢怠慢了去,緊趕著恭謹地應了諾,就此退出了辦公室,自去張羅相關事宜不提。
山雨欲來風滿樓,還真是什麼牛鬼蛇神都蹦躂出來了!
雖已讓丁松前去安排諸般事宜了,可弘晴的心不單沒就此平靜下來,反倒是波瀾大起了,沒旁的,只因他已然預見到了此番風波背後的蹊蹺,若是不能很快將之平息下去,不單與六國使節團的談判事宜要大受影響,鬧不好整個八旗都會因此鬧反了起來,事態顯然有著失控之虞,自由不得弘晴不慎之再慎的。
「稟王爺,鑲黃旗都統額滿順、額大人率幾名八旗都統在外求見,請王爺明示。」
沒等弘晴將事態捋出個頭緒來,就見丁松已是去而復返,幾個大步便搶到了文案前,一躬身,緊趕著出言稟報了一句道。
「嗯,請罷。」
這一聽額滿順等人已到,弘晴的眼神里立馬便掠過了一絲厲芒,但卻並未有甚猶豫,面無表情地頷了下首,便已是道了請。
「喳!」
弘晴既是有了吩咐,丁松自不敢稍有耽擱,趕忙應了一聲,急匆匆地便退出了辦公室,不多會便已陪著白髮蒼蒼的額滿順等人又從外頭轉了回來。
「下官等叩見王爺!」
這一見到高坐在上首文案後頭的弘晴,額滿順等人自不敢失了禮數,忙不迭地全都搶上了前去,恭恭敬敬地便是一個大禮參拜不迭。
「免了。」
弘晴一向很少在下頭官吏面前拿捏架子,可此際面對著額滿順等人麼,卻是端出了監國親王的派頭,面無表情地看了眾人好一陣子之後,這才聲線微寒地吐出了兩個字來。
「謝王爺隆恩!」
這一聽弘晴聲線不對,額滿順等人的心裡頭自不免都打了個突,但卻不敢失了禮數,也就只能是規規矩矩地謝了恩。
「說罷,如此急地要見本王,究竟何事,嗯?」
用不著額滿順等人開口,弘晴已然料到了這幫傢伙的來意何在,不過麼,弘晴卻是不打算點破,而是威嚴十足地發問了一句道。
「呵呵,好叫王爺得知,下官等人今兒個正當值,原本也就只是例行公事耳,卻不料巳時方才剛過,竟有無數旗丁陸續蜂擁而來,都是來問『八旗商號』之事的,下官等心中亦自無底,卻是不敢胡亂作答,不得不前來向王爺討個章程,也好安撫下頭那些憊懶傢伙,若有打攪處,還請王爺多多海涵則個。」
論地位,額滿順乃是八旗之首,論年歲,他也是八旗都統里年歲最長者,這都已是八旬高齡了,可精氣神卻還是旺得很,近二十年下來,旁的都統都已不知換了幾茬了,獨獨他還好端端地活著,這人一老么,自然也就成了精,哪怕弘晴臉色並不算好看,可額滿順卻是一點都不在意,笑呵呵地便扯了一大通。
「『八旗商號』之事?本王並不管商號之運營,爾等若是對商號有甚意見,照理應是去尋十五叔才是罷?」
弘晴此際尚未想好應對此番風波之妥當對策,自是不願輕易便涉入其中,儘管明知額滿順說的是甚事兒,卻故意裝著糊塗。
「王爺有所不知,事情是這樣的,據下頭那些憊懶傢伙言稱,說是六國此番前來我大清,欲謀求進一步拓展商道一事,而王爺您似乎並不願如此,據聞六國打算停了商貿一事,若真是如此,『八旗商號』之利益怕難有保證,下頭人等擔心沒銀子支用,這才會跑到我都統衙門裡攪吵,下官等也是沒了辦法,只能來請王爺給個章程,事兒便是這麼個事兒,還請王爺多多包涵。」
額滿順顯然是鐵了心要拖弘晴下水的,哪管弘晴發問的語氣有多不善,陪著笑臉地便解釋了一番,言語雖是客氣,可內里卻滿是逼弘晴當場表態之意味。
嘿,這老梆子還真是有夠難纏的!
額滿順所言所述倒是符合其本職,本來麼,八旗都統就負有安撫旗丁之職責,下頭人等有疑問,身為八旗都統之首,額滿順也確實應該設法去尋上頭之合理解答,從此一條來看,額滿順此來似乎理由正當而且充分得很,然則,這不過只是表象罷了,以弘晴之睿智,又怎可能會看不透這等表象背後的貓膩何在沒錯,弘晴乃是監國親王,又負責著與六國使節團談判之職責,下頭八旗人等對談判結果有疑意,找弘晴要說法,也屬於正常之事,問題是額滿順這等要說法的方式顯然不合常規,連個報備都沒有,直接便跑來逼宮,若不是受人指使所致,又何至於急迫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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