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稟王爺,刑部尚書海大人來了。頂點小說,」
待得處置完旗丁嘯聚八旗都統衙門一事,天都已近了午時,然則弘晴卻尚不得回府,緊趕著便去了宮裡,向誠德帝作了番匯報,而後麼,連午膳都顧不得用,便即回了軍機處,方才剛落了座,正準備著人送些膳食來,就見丁松已是疾步從屏風處轉了進來,幾個大步搶到了文案前,一躬身,緊趕著出言稟報了一句道。
「嗯,傳。」
一聽海濤此時來見,弘晴的眉頭當即便是一皺,不過麼,倒是沒甚旁的表示,僅僅只是聲線平淡地叫了請。
「喳!」
弘晴既是有了吩咐,丁松自不敢稍有耽擱,趕忙恭謹地應了一聲,匆匆便退出了辦公室,旋即便見滿頭大汗的海濤從外頭行了進來。
「下官叩見王爺。」
海濤的精氣神相當之不好,當然了,要是能好才是怪事了的——自打昨兒個接到聖旨起,海濤便處在了焦慮不安之中,沒旁的,現場是勘察過了的,可除了數十名無辜的死傷者之外,啥有用的線索全無,哪怕是將兩家茶館的老闆連同夥計都徹夜嚴審了一回,也沒得到一星半點的有價值之口供,偏偏四爺那頭又生出了些事端,說是幾樁命案要急審,將原本負責刺殺案的人手大多調走了,只給海濤留下幾隻派不上啥大用場的小,弄得海濤半點脾氣全無,也就只能來找弘晴求援了的。
「海大人不必多禮,來,坐下再說。」
儘管海濤不算弘晴的嫡繫心腹,只不過是半道投靠過來的,然則弘晴對其還是相當之重視,沒旁的,有其在刑部,多多少少也能起到牽制四爺之作用,而這,顯然是其他人無法替代的,故而,哪怕人已是疲得緊了些,弘晴依舊是笑容滿面地起了身,轉出了文案,很是和煦地伸手將海濤扶了起來,又將其讓到了會客處。
「謝王爺賜座,下官無能,昨兒個張羅了一日,案情竟未曾有寸進,今日一早,大半人手又皆被調走,下官實是難以為繼,還請王爺為下官主持個公道。」
海濤心思重得很,自是無心寒暄,卜一落了座,便即訴苦了起來。
「哦?」
弘晴昨兒個的心思全都放在了旗丁哄亂一事上,還真就不曾去關心過遇刺之事的,這會兒一聽海濤如此說法,眉頭當即便是一皺,心底里的疑竇立馬便大起了,此無他,概因四爺這等行為實在是太過蹊蹺了些,似乎有著欲蓋彌彰之嫌,再一聯想到前日四爺在乾清宮裡自請查案一事,弘晴自不免會猜疑此番行刺乃是出自四爺之手筆,若真是如此,那原本所持的息事寧人之想法似乎就該有所更易了的,倘若能趁此機會將四爺扳倒,怎麼算,也是好事一樁來著。
「王爺明鑑,下官所言句句是實,並無半分虛假。」
這一見弘晴臉上疑雲密布,海濤顯然是會錯了意,誤以為弘晴是在懷疑其所言摻假,自不免有些沉不住氣了,趕忙賭咒般地出言解釋了一句道。
「嗯,此事本王知道了,海大人莫急,該如何查且先如何查,至於其它事麼,且容本王稟明了皇阿瑪之後再行定奪可好?」
弘晴雖是已起心要跟四爺好生過過招了,不過麼,卻並未急著表態,畢竟此事干係重大,不將各個環節都推敲到位,弘晴也不敢輕啟戰端,這會兒也就只能是虛言安撫了海濤一番。
「是,下官謹遵王爺之令諭。」
海濤本是滿懷希望而來,就指望著弘晴能出面為其撐腰,可這一見弘晴態度曖昧,心下里自不免頗為的失望,可又不敢表示出來,也就只能是無奈地應了一聲,就此請辭而去了……
「師尊。」
弘晴素來視四爺父子為大敵,沒旁的,概因這對父子都太能隱忍了些,從康熙到如今,都已是幾起幾落了,卻始終在朝中屹立不倒,哪怕弘晴幾次重拳出擊,先後剷除了諸如隆科多、年羹堯等四爺之心腹大將,可四爺的根本卻依舊未傷,眼下更是哄得誠德帝寵信不已,勢力較之康熙年間不單不減,反倒日益膨脹了起來,已然對弘晴構成了不小的威脅,平日裡是沒機會打壓於其,而今麼,既然四爺露出了破綻,弘晴自是起了趁機下狠手的心思,這等心思一起,便有若春日裡的野草般狂長不止,自也就無心再在軍機處坐班,當即便回了自家王府,直接便去了內院書房,果然見陳老夫子正手持著本經文端坐在几子後頭,弘晴的腳步微微一頓之後,便即大步行上了前去,恭謹地招呼了一聲。
「王爺此時歸來,莫非八旗都統衙門的事兒又出了甚岔子了麼?」
弘晴如今乃是監國親王,每日裡基本上都要忙到天將黑方才能回府,而今,這才末時剛過,人便已到了家,陳老夫子自不免微有些詫異,但見其眉頭一揚,已是關切地詢問了一句道。
「好叫師尊得知,八旗已平,應是再不致有甚波瀾了,徒兒此際歸來,是另有其事,唔,這麼說罷,今兒個……」
弘晴笑了笑,並未急著解說,而是先一撩衣袍的下擺,就此端坐在了陳老夫子的對面,而後方才細細地將海濤所言之事以及心中的猜測解說了一番。
「這麼說來,王爺打算插手其事嘍?」
陳老夫子靜靜地聽完了弘晴的陳述之後,並未急著道出心中之判斷,而是不動聲色地探問了一句道。
「不瞞師尊,徒兒確是有這等想法。」
一聽陳老夫子此問蹊蹺,弘晴的眉頭不由地便是一皺,不過麼,還是不曾改口,而是坦然地承認了下來。
「王爺若是這般做了去,中四爺之圈套矣,稍有閃失,必後患無窮!」
聽得弘晴這般說法,陳老夫子的嘴角邊立馬露出了一絲冷笑,毫不客氣地便給了弘晴一記當頭棒喝。
「哦?徒兒不明,還請師尊指點迷津則個。」
陳老夫子這等話語一出,弘晴原本就微皺著的眉頭當即便更皺緊了幾分,心下里雖已是有了些猜測,可到底是不怎麼情願放過這等打壓四爺的機會,這便言語懇切地出言求教了一句道。
「道理很簡單,四爺之所以如此行事,無外乎故布疑陣罷了,要的便是引王爺上鉤,嘿,王爺視四爺為大敵,四爺何嘗不是如此,今,陛下龍體違和,時日已是無多,於王爺來說,朝堂穩,則王爺地位穩,朝堂亂,則王爺地位有危,此不易之真理也,老朽能看透,想來四爺那頭也不會不清楚,如此一來,其之布局也就不言自明了的,那便是要在朝野間生出無窮的事端來,而王爺遇刺一案,便是個不錯的由頭,依老朽看來,此番刺殺之主謀斷不是四爺,其之所以故意做出欲蓋彌彰之行為,要的便是讓王爺去追查,一旦王爺動了手,四爺那頭必然有著無窮的圈套,一步步引著王爺往深里陷了去,到了末了,王爺深陷此案中,必難自拔,隨著而來的彈章便足可將王爺淹沒,就算王爺勢大,不致有傷根本,可名聲卻恐要被踐踏於地了的,如此,王爺還欲插手其間麼?」
面對著弘晴略帶一絲不服氣的求教,陳老夫子顯見是微有些不滿了,不過麼,倒是沒出言呵斥,而是詳詳細細地將時局分析了一番。
「原來如此,徒兒知錯矣。」
弘晴本就是智算過人之輩,陳老夫子既是將話說得如此分明了,他自不會聽不懂,背心處當即便冒出了股冷汗,心下里對四爺的提防之心也不禁更盛了幾分。
「值此微妙時分,一動不如一靜,王爺只管坐看風起雲湧便好,至於海大人那頭麼,且就讓其將案子之偵破方向往白蓮教餘孽身上引了去,稍稍綢繆一二,姑且結了案便好,一切待得王爺上了位,再來釐清也不為遲。」
這一見弘晴已然明悟,陳老夫子也就沒再多糾纏於刺殺案本身,僅僅只是給出了個可行之建議。
「嗯,徒兒知道該如何做了。」
弘晴先前之所以起意插手此案,那不過都是因著太想除掉四爺這麼個大敵所致,而今,既已明了了四爺的陰謀,自不會再有甚衝動之虞。
「不止是此案,便是那與六國使節團之會談也不宜久拖,成與不成,都須得趕緊處置了去,以免多生事端。」
儘管弘晴已是恭謹地應了諾,可陳老夫子還是有些不放心,這便又出言叮囑了一番。
「師尊放心,徒兒自會謹慎料理此事的。」
弘晴其實也想著趕緊結束與六國使節團的談判,奈何此事怕是真沒法快速收場,此無他,大清眼下之國內局勢並不甚穩當,政權交接在即,實不是對外用兵的良機,該如何在不損及大清根本利益的前提條件下,將必定會發生的戰事多拖延上些年月,就成了擺在弘晴面前的一道繞不過去的坎,對此,弘晴雖已有了預案,可要說到把握性麼,卻也實是難以保證,此際,面對著陳老夫子的諄諄教導,弘晴實是不願多言,也就只能是含糊地吭哧了一聲了事……
第1061章 一動不如一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