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鐺、鐺……」
天安門城樓兩側角樓上的大鐘悠悠然地連響了七下,正在午門外朝房裡閒扯的一眾朝臣們不約而同地都安靜下來,只因這都已是辰時正牌了,居然還沒聽到內廷的喊朝之聲,也沒見有宦官前來傳旨,眾朝臣們自不免有些個浮想聯翩的,一時間自是都沒了閒扯的興致。
老爺子在搞啥?難不成出了啥事了?不致於罷!
不說朝臣們神情各異,就連弘晴這個知曉歷史大致走向的穿越眾也有些個摸不著頭腦,概因此事實在是太反常了些,倒不是老爺子不曾罷過朝,實際上,往日裡,老爺子也有惰政的時候,但絕不會讓朝臣們在朝房如此久候,通常是提早一日便下了罷朝的旨意,可今兒個時辰已過,卻愣是沒半點的消息傳來,還真就不像是老爺子的做派。
「陛下有旨,今日不朝,宣正二品以上者,養心殿覲見,欽此!」
就在眾朝臣們猜疑不定之際,朝房外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中,滿頭大汗的奏事房主事太監秦無庸領著幾名小宦官匆匆從外頭行了進來,一擺手中的拂塵,高聲宣了老爺子的口諭。
「臣等領旨謝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一聽是這麼道旨意,南朝房裡的極品權貴們盡皆為之一愣,可也沒人敢在這當口上有甚失禮之處的,也就只能是各懷心思地謝恩不迭二品以上朝臣議事可就相當於是後世的「**********常委擴大會議」了的,這可是議國之大事的格調,光憑黃河潰堤一事,顯然還夠不上這等資格,內里定是別有蹊蹺,只是這個蹊蹺究竟為何,可就有些令人犯猜疑了的。
老爺子看來是鐵了心要玩清欠了,嘿,今兒個的樂子想來不小,有意思!
旁人或許猜不出老爺子的心思何在,可弘晴卻是一聽便懂了,心下里自不免慶幸昨兒個提前知會三爺一把,若不然,今日議事還真就得有難了,當然了,慶幸歸慶幸,這當口上,弘晴可是不敢表露在臉上的,也就只是隨大流地謝了恩,跟隨著一眾極品大臣們疾步向養心殿趕了去。
「臣等叩見陛下!」
眾朝臣們一路無語地行進了養心殿,入眼便見老爺子面色陰沉地高坐在上首,氣色相當之糟糕,而端坐在前墀下的太子同樣臉色不愉,一眾人等不由地皆為之一驚,卻也不敢胡亂開口,各自搶到殿中,齊齊大禮參拜不迭。
「免!」
面對著眾朝臣們的大禮,老爺子並未急著叫起,而是沉默了好一陣子之後,這才從口中吐出了個寒意不小的字來。
「臣等謝主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能進入這大殿中的都不是簡單之輩,儘管此際都跪著,瞧不見老爺子的臉色,可一聽老爺子的語氣不對,心中可就都不免忐忑了起來,以致於謝恩之聲里都很明顯地帶著顫音。
「宣!」
待得眾朝臣分列兩旁站定之後,老爺子也沒甚廢話,更沒什麼手勢,只是上下嘴皮一碰,又是一個寒意四溢的字眼蹦了出來,登時便令眾朝臣們原本就忐忑的心更為不安了幾分。
「喳!」
養心殿主事太監趙明德顯然早有準備,老爺子話音方才一落,他已是緊趕著應了諾,幾步走到前墀台階前,一抖手,從寬大的衣袖中取出了份摺子,攤將開來,略一清嗓子,高聲宣道:「聖天子在上,微臣河南巡撫榮柱youshi啟奏,康熙四十三年五月初九,河南全境暴雨連連,洪峰肆虐,大水滔天,臣等甩諸部署攜萬民日夜苦守大堤,惜乎水勢過大,而堤壩又早有隱患,以致潰決,數十萬民受災……」
摺子不算短,儘管趙明德的語速不慢,可宣將起來卻也須得不少的時間,只是殿中人等卻都無心去聽,不為別的,只因殿中人等都是宦海老手,個頂個的消息靈通,哪怕這摺子是昨日才到的京,可大傢伙卻早都已是心知肚明了的,心思自是不會放在摺子上,而是全都在揣測著老爺子的心思之所在。
「赫申!」
摺子剛一宣完,老爺子這回可就沒讓眾人多費思量了,板著臉便已是斷喝了一嗓子,內里的寒意濃得令人呲牙。
「微臣在!」
先前趙明德在宣讀榮柱之奏章時,赫申便已知自個兒怕是難逃被問責之下場,儘管事先已是有所準備,可真到了老爺子點名之際,還是禁不住有些個慌了手腳,眼神不由自主地便向站在斜對面的八爺看了過去,待得見八爺神情漠然地點了點頭,心才稍稍安定了些,趕忙疾走數步,搶到了殿中,一頭跪倒在地,高聲應答道。
「朕問你,這河堤是怎修的?朕每年四百萬兩撥給你工部,就整出道錯漏百出的廢堤,爾是做甚吃的,嗯?」
自打昨兒個接到榮柱的急報,老爺子的心情就不是很好,原本還不是特別在意,可從當值大學士兼戶部尚書馬齊處得知國庫如今虧空驚人之實情後,老爺子可就徹底暴怒了,昨夜一宿都沒合眼,直到凌晨時分方才迷糊了一會兒,精神狀態不好之下,怒火自是更盛了幾分,絲毫沒給赫申留半點的顏面,當庭便發作了起來。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微臣確有失察之過,然,微臣亦有下情容稟,還請皇上垂詢則個。」
這一聽老爺子如此問責,赫申登時便虛了,整個身子哆嗦成了一團,好在事先已打好了腹稿,這會兒倒也不致於連話都說不出來。
「講!」
老爺子到底不是昏君,儘管在盛怒之中,可也不致於強橫到連話都不讓人說之地步,當然了,心情不好之下,語氣自然也就生硬無比了的。
「回陛下的話,微臣自去歲猛陛下隆恩,得以接掌工部一職,自不敢稍有懈怠,始終戰戰兢兢以為之,奈何臣卻是管不著都水清使司之事,但凡工程預算乃至核銷之事皆是弘晴貝子該管,臣雖屢屢督促,奈何弘晴貝子固執異常,聽不得人勸,微臣亦自無可奈何,今黃河潰堤一事,弘晴貝子難辭其咎!」
老爺子金口一開,赫申趕忙急喘了口大氣,將事先背hǎode文章一口氣道了出來,毫不客氣地將所有的責任全都往弘晴身上推了過去。
「嗡……」
赫申此言一出,滿殿譁然一片,不為別的,只因赫申這個指控可是非同小可,這是要與誠郡王府決一死戰的架勢,再一聯想到赫申後頭還站著八爺這個主子,自由不得群臣們不為之驚詫莫名的,不說朝臣們了,便是老爺子也被赫申這等決絕的做派猛震了一下,眼中很明顯地有一絲狐疑之色一閃而過。
尼瑪的,果然是咬上咱了,嘿,八爺倒是很捨得麼,這就打算拿赫申這混賬跟咱玩兌子的遊戲了,夠狠!
弘晴儘管早就料到今兒個會有人攻訐自己,可卻沒想到這攻擊的發起者會是赫申,還真就被嚇了一跳,只是很快便反應了過來,只一沉吟,已然明白了八爺一方的算計之所在,雖是不懼,可惱火卻還是難免之事,但並不打算急著自辯,只因弘晴很清楚此際不是負氣的時辰,真要是當庭跟赫申鬧騰起來,那樂子可就大了去了,沒見老爺子正在火頭上麼,只要爭辯一起,不管輸贏,一頓板子都是斷然躲不過去的,與其急躁中計,倒不如坐等老爺子發問來得強,以不變應萬變方是此際應有之選擇。
「晴兒!」
老爺子並未出言制止朝臣們的亂議之聲,而是不動聲色地掃了眼不動如山的弘晴,眉頭微微一皺,輕喝了一聲。
「孫兒在!」
一聽老爺子點了名,弘晴自不敢稍有遷延,大步從旁行出,在殿中跪了下來,高聲應答了一句道。
「你來說,工部在河堤潰決一事上,該負何責,嗯?」
旁人遇到這等被問責的情形,無有不戰戰兢兢的,可弘晴倒好,居然淡定異常,就宛若是尋常君臣奏對一般,這等姿態一出,老爺子的眼中立馬便有欣賞之色一閃而過,但並未有甚旁的表示,面色陰冷依舊地發問道。
何責?屁的責任,河堤是薩穆哈派員主持修的,協助的人不就正是喊得急吼吼的榮柱麼,要清算,找那兩位去好了,關咱甚事來著!
一聽老爺子這話里問責的味道極濃,弘晴忍不住便在心裡頭腹誹了老爺子一番,不過麼,這等嘀咕也就只能是藏在心裡,說將出來,那可是萬萬不可的,這等錯誤,弘晴自是不會去犯,這便恭謹地磕了個頭,神情淡定地應答道:「啟稟皇瑪法,孫兒以為工部雖有失察之過,然,具體之責如何,還須得徹查方知,且,眼下災情正急,實非問責之時,終歸得以災民之生死為要,一切可等塵埃落定之後,再行計議也不遲,此孫兒之淺見也,還請皇阿瑪聖斷!」
「嗡……」
弘晴這等明顯有著逃避問責的話語一出,滿殿大臣們頓時再次譁然了起來,噪雜之聲狂亂地響成了一片。